“十岁？”
不就是李清水带她来晋城的那年？
“还真是很久以前了...”李小浮从八卦袋里掏出三枚铜钱，“看在你今日生辰的份上，本仙姑免费送你一卦，助你窥探一下父母关系。”
三枚铜板抛上桌，往复六次。
韩平安对摇卦有些粗浅的认识，能认出这是个复卦。
“坤上震下，地雷复。”可惜韩平安解不了，“这卦是何意？”
李小浮咬着下唇怔了片刻。
这是个中中卦，象曰：马氏太公不相合，世人占之忧疑多，恩人无义反为怨，是非平地起风波。
这卦解了约等于没解，卦象显示，季卉蓉和韩冀的关系已经凭空起怨，由爱生恨，早就不复从前了。
确实不恩爱了。
李清水当年给她讲卦的时候说过，占卦一定要把当下的外因加上，铜钱扔出来的一瞬，人、事、物、天气、时间以及突发的状况都要参考进去。
窗外的雪已经悄悄变密，方才那零星飘洒的小雪，现在已有漫天纷飞之势，地面上瞬间白茫茫落了一层。
坤为地，雪覆地面，复卦最上的那一爻变，在外力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卦象--迷复。
迷复之凶，反君道也。
李小浮瞬间悟出卦意，季卉蓉跟韩冀之所以闹成这样，不是情变，不是误会。
而是错。
“你爹可曾做过什么错事？”
韩平安被她问得有些茫然，“他对我娘一直很好，我记事起就是这样。一心一意，有求必应。”
“这就怪了...也可能有些事发生的早，连你也不知道。”
李小浮收起铜板，这一卦虽然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是给她指出了一条新路。
韩冀一定做了件让人季卉蓉难以容忍的错事，这事气疯了她。
李小浮猜，这里面的真相一定很刺激。
“你若是想打听以前的事，可以问苏嬷嬷。”韩平安给李小浮点了酪浆，跟米酒差不多。
即便酒劲极小，他也还是半杯半杯的给她斟。
可在李小浮眼里，这点东西连啤酒都不如，“你这是怕我把你喝破产啊，哪有给人倒酒就倒半杯的！”
“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宜饮酒。”韩平安固执起来一点都不乖巧，就像当初在官道上追车一样，锲而不舍的劲头来了，谁说都不听。
李小浮打算自己动手，没想到那人眼疾手快把酒瓶捂到了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我都没几年活头了，还不让人快活两次吗！”李小浮一着急，直接说秃噜了嘴。
她有些慌，但见韩平安似乎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心中自我安慰道这人没听见也说不定。
韩平安一双长密睫毛蓦地落下，盖住了他眼里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
只是双手将酒瓶捂得更紧，坚定道：“那更不行。”
“你.....！”李小浮眸光一闪，换了副做笑模样，改央求道：“我就喝这一次！就一次我发誓！你就可怜可怜我嘛！”
岂料那人软硬不吃，依旧抱着瓶子做石化状。
李小浮有些急眼，心想好不容易凑了个初雪配小鲜肉，怎能没有酒？
她瘪了嘴，心里准备了一兜子骂人的脏话打算扣他头上，还没开始发挥，门外忽然有两位贵公子跟在上菜姑娘身后，一脸酒气地挤进了门。
“哟！今日这雪竟把永安王下来了！快让我看看小王爷摔着了没？”
先说话这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织金锦袍，头上簪了一朵粉色大牡丹，面颊两团深红，已然是喝到大醉四处寻开心的状态。
李小浮忙小声问韩平安：“这人是谁？”
“宋仲岚。”
韩平安还未来得及详说，这人举着酒杯就坐在了李小浮对面。
“哟，小王爷开窍了，竟也知晓风月之情了，好事好事！”
后面一位穿着青绿色常服的公子站在宋仲岚的身后，揪着他的胳膊想要拉他起来，无奈这位宋先生铁了心要找麻烦，甩开身后这位尴尬的和事佬，直接用自己带过来的酒壶将李小浮的杯子倒满，眯着眼睛笑道：“还不快快陪你家王爷喝一杯！方才天狗食月见着没？你家王爷比那还厉害呢！小心他一个不高兴，就能送你上天吃月亮！”
这人右耳边有颗豆大的痦子，李小浮有些似曾相识。
她在脑海里探寻片刻才恍然忆起，李清水很多年前给这家人算过命，是宋丞相的表亲。
是宋家在党争后唯一保存下来的一支，这人应是现任太尉宋远达的小儿子。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宋仲岚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德性，喟叹道：“哎哟哟！我差点忘了，我姓宋嘛！我就算坐在这里说到天亮，也不如姓韩的放个屁好使！你说对不对，松昌兄？”
身后这位松昌兄，依旧保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残存的理智还未下线，于是红着脸连连向韩平安道歉，“他喝多了，喝多了...小王爷莫要怪罪。”
又实打实地狠拽了宋仲岚两下，“仲岚你醉了，快回去吧！”
没想到人没拽走，反倒把宋仲岚拽出了几分火气。
“谁醉了？你才醉呢！我拉我干什么！我说两句怎就不行了？一个连对仗都不会的文盲都能封王，你我寒窗苦读十几载，为个六品虚职争破头！你说谁才是真的命不好？我发发牢骚怎么就不行了？松昌兄，我看你也别费劲了，咱们就算长命百岁，也不如人家胎投的好重要。”
宋仲岚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小王爷，要不咱俩把命换一下，我可不怕八字差、命不长什么的，只要你将这一品爵位换给我就行！”
身后这位松昌兄实在听不下去，喊了几个番子进来帮忙，终于连拖带拽地把宋仲岚拉了出去。
雅间终于安静下来，李小浮端起手边的酒杯边喝边琢磨。
在外人眼里，韩平安就算真是扫把星，那也是只24K纯金的扫把。
没人知道他在韩家不受待见，爹不亲娘不认。
“来！”李小浮端起手边的酒杯，“扯了半天忘记说正事了，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她在韩平安的怒视下干了整杯酒，又抹抹嘴喊人进来，“给我上十七根蜡烛！”
门外服侍的小姑娘以为自己听错了，“蜡烛？”
“对十七根！要红的！”
李小浮将桌子中间的菜移开，晾出一片空地，姑娘很快把蜡烛送了上来。
除了有点粗，其他的还真挑不出毛病。大红色的蜡烛雕了各式花样，有的还描了金边，有龙有凤。
李小浮将它们一个一个滴了蜡黏在桌上的空处，勉强摆成“十七”两个字。
“我们那边人过生辰的时候，流行在一个特大的糕饼上插蜡烛。不过晋城没这么细的蜡烛，也没人会做那种松松软软的糕饼。但是蜡烛还是要插的。”
韩平安的眼里满是柔亮的烛火，星星点点就像珠光一般耀目。
他眼眸本就带些澄澈的蓝，在烛光的映照下，宛如月下海面的波澜，只看一眼，就让人心中一荡。
韩平安直直地望着蜡烛，“这可是什么阵法？”
“阵法？”李小浮转念一想，连忙点点头，“对对对！这个叫生日许愿阵！你现在十指交叠抱拳放在嘴下，闭眼许愿，然后睁开眼的瞬间把蜡烛一口气吹灭，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韩平安震惊地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李小浮拍着胸脯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韩平安难以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蜡烛，终于在李小浮蛊惑的眼神下，两只手叉在一起，默默闭上眼道：“我愿....”
“哎！不要说出来，要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李小浮一本正经地从旁指导，心里却乐开了花。
韩平安越是虔诚专注，她越是忍不住想笑。
李小浮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喜欢逗他玩。
韩平安的愿望许得挺长，李小浮盯了他很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冲着桌上的蜡烛吹了过去。
呼~~
长长的火苗随着他气息划过的方向摇曳，却没有被全部吹灭。
“我帮你啊！”
想当初她最喜欢抢寿星的蜡烛吹，这回一桌子蜡烛还亮着大半，李小浮当即站起来一通猛呼。
“七”字最后那一勾的蜡烛离韩平安很近，李小浮鼓着腮帮子吹到这里的时候，他正好也吸了一口气要吐出去。
猝不及防间，蜡烛熄灭的同时，他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吹起，长发斜飞上去，挡住了她的眼睛。
李小浮本能地抬手要捋下这缕头发，不料却慢了一拍。
韩平安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那只好看的手忽然移到眼前，温热白皙的指节划过她的脸颊，长发被人别在耳后。
李小浮的手停在半空，心就像桌上刚熄的蜡烛，蕊暖生烟。
“那个，你今儿生辰，按理说我得送你个礼物。”李小浮又重新抹了一遍耳边的碎发，匆忙避开那双澄蓝的眸子，坐回座位翻着自己的八卦袋。
簪子、罗盘、铜钱、龟甲，还有零零散散的瓜子皮。
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架不住她有一张能变废为宝的嘴。
李小浮掏出三枚铜钱，拍到韩平安面前，“这可是为师的师父开过光的神钱！今日我就将它作为礼物赠予你。日后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不做杀人放火的事，你都可以拿这三枚铜板来找我，本仙姑会无条件帮你三个忙，只要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