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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1886年的少女(2)

舒蕾雅的母亲吃过了晚饭,睡着了。

强撑着吞咽下女儿费力精心烹制的鸡肉,舒蕾雅的母亲在她耸动的喉咙处看出了渴望与些许的自豪,所以,她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纵然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宛若鲜活肉糜的胃部,并不适合难以消化的肉类入驻。

将舒蕾雅骗回房间休息,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忍住呕吐的欲望,这种压抑让她的双眼都不自觉流下了几滴泪液。是生理反应还是悲伤,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舒蕾雅忙上忙下,为哥哥的房间打扫着卫生。

床上,地板,乃至是哥哥最喜欢的唯一一件正装上,挂饰也不是什么勋章与宝石,而是各种酒品牌的瓶盖,乍看上去,她的哥哥犹如一位酒场上的将军。

她这一天要处理的最后的事务,就是照顾自己的“将军”哥哥。

她不舍得点亮灯光来等候,坐在小椅子上双手捧着脸颊,呆呆地望着门口的一段阴沉小路,她的哥哥同样有敏锐的直觉,即无论喝得如何酩酊大醉,最后都能准时准点的回家,栽在门口不省人事。

她的思绪已经飘回在今天中午的时刻。

宋先生用几块纸板做了一架钢琴,随后不顾什么礼节,垫了块纸板便当做是椅子。

他是一名极不专业的钢琴演奏家,没有一身得体的演出服,没有像模像样全是贵族小姐的观众,甚至,他也没有一架能够弹出声音的钢琴。

但宋先生还是对着他第一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观众弯腰行礼致意。

他坐在纸板上,双腿曲着摆放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他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按下一个音,他的嘴中就会蹦出一个音符。

他就以这样的姿态为舒蕾雅弹奏着,以一唱一和的姿态教给了她那首《哆来咪》。

舒蕾雅紧张而局促,一开始根本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但伴随着宋惑鼓励的眼神,她最终下定决心大胆跟着宋惑的声音唱了出来。

想着那些简单但朗朗上口的隔壁,舒蕾雅在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以这样的演奏方式,的确可以征服小孩子们,但如何能在演奏厅为那些大人物们弹奏呢。

然后舒蕾雅有些想不通,难不成,我也是小孩子吗?

随后,就是一首最近这些年才被发掘出来的来自大师贝多芬的作品。

宋先生说,有人说这个作品是《致特蕾莎》,有人叫她《致爱丽丝》,亦或者是古板无趣的《A小调巴加泰勒》。

但他此刻演奏的版本是如此特殊,所以,宋先生说,这个版本名字叫《致舒蕾雅》。

舒缓曼妙的音乐宛若图画,不是很动听,不是很唯美,钢琴是假的,钢琴演奏家也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卒。

但舒蕾雅一定会铭记一辈子。

这好像一场美梦一样,让舒蕾雅舍不得醒来。

宋先生的温柔不是来源于她的身世,也不是因为她的制衣成就有多高,更不是因为什么旖旎情愫,只是因为她想听一场演奏会,宋惑正好会钢琴,如是而已。

这种默契的尊重,才是宋先生之所以会让舒蕾雅觉得他温柔的原因。

所以,她也一定要做出让宋先生满意的演出服。

经过宋惑详细讲述的服装模样已经成竹在胸,有现在的晨礼服与燕尾服综合的熨帖美感,口袋的设计显然本意是为了方便装载一些常用物品,但宋惑的用处却不明,舒蕾雅只是想做出来再理解宋先生的用意。

无论怎样,不能让宋先生觉得失望就是了。

巴黎的夜仿佛永远和浓郁的香水味道和纸醉金迷的狂热宴会挂钩,但对于格雷克而言,手上晃荡的酒瓶才是自己的一切。

跌跌撞撞不小心洒出了一部分酒液,格雷克心痛不已,他又灌了一口酒,挥退了不知哪来的野狗,嘴上嘟哝着什么。

他就这样回到了家门口,心里毫无任何愧疚的敲起了门,“嘿,舒蕾雅,你最亲爱的哥哥回来了。哦…我真的很累,但忙着应酬的感觉真好。”

面对着面无表情打开大门的舒蕾雅,德雷克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最好,喝完了这瓶酒,什么事都会堆到明天了。

“哥哥,你应酬什么了?你只是在一味地逃避,喝酒。你甚至已经许久没有去见过妈妈了,明明就两个房间的距离,不是吗?”

舒蕾雅的话语已经打动不了德雷克千疮百孔被酒精麻痹的心,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脾气,只是任由着妹妹发泄着情绪,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妹妹,你说得对,你总是对的。我明天就会戒酒好好找个工作的。”

已经没有了交谈意愿的舒蕾雅叹着气,她的手上捏着四苏,最后还是放到了哥哥的手上。

这是他哥哥找“工作”的钱,虽然工作往往就是喝酒。

已经不能离开酒精麻醉的德雷克没有一丝理智,舒蕾雅曾经试着不给哥哥这份钱,但本就破碎的家庭随着德雷克的大闹一场,将本就不多的家具其中的一件,一个老旧的躺椅砸碎。

舒蕾雅叹着气,已经不再说一句话。陷入泥潭的她越作挣扎,也无非是陷得越深罢了。

德雷克感觉今天的妹妹的确不一样了,不光是那头洗出来后十分柔顺漂亮的长发,也是不再纠缠他让他改过自新的那种陌生,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再没有人管了。

舒蕾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德雷克沉默着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的脸颊通红,回到房间中。

他看着收拾的很干净的房间,知道用不了两天,这里又会堆积着自己残留下的垃圾,然后又会被妹妹收拾好,妹妹会用白眼白他然后温柔的送钱让他去喝酒。

但他今天格外的烦躁,酒精的麻醉效果似乎仍旧不够将他内里无穷无尽的抑郁悲伤以及逃避的心里掩盖,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喝酒后立志戒酒,醒酒后就会喝酒。

他是一个在家庭出现变故仍然我行我素的自私的男人,心爱的女孩,善良懂事的妹妹,温柔病弱的母亲,如今离他都变得好远。

他将一贯为之骄傲的那身挂满“瓶盖”功勋章的正装丢在地上,不住的哭泣着。

他对不起所有人。

德雷克觉得,自己的人生从14岁,看见父亲和勾栏里的妖艳女子卿卿我我并告诉了母亲之后,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