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声急促绵长，急促的是频率，时间格外绵长。
宋惑被身体本能驱使，迅速地起身换上衣服，他闭着眼睛，仿佛还不习惯酒店落地窗前反射的刺眼阳光。
他习惯性地想要走进厨房想为老师做饭。
他的脑子有些迟钝，在他走出五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但他没有任何的喜悦，眼中如星点的光芒凝结成了一轮哀伤的明月，皎皎然充斥着莫名的心慌。
重新栽倒在床上，柔软的床铺不能给他任何的慰藉。
他宁愿让大脑反应地再慢一些，那样他还能有时间来骗自己。骗自己说，自己还在1886年的巴黎，老师还会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吃着他做的食物。
一个月的时间有时候也是一个永恒。那个睿智又多情的老流氓，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起床这么早，”他想，“会使人变傻的。人是需要睡觉的。”
无法将那让人心悸的忧伤中排遣出来。他要用很久的时间来释放这份斯人已逝的感伤。
但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与王柳的约定见面是昨夜的事，他只能暗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在巴黎度过一个月的梦。
周熏没有发来消息，宋惑也无意去发徒惹人生厌的“早安，午安，晚安”等消息，人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总不能一直局促在一方会亮光的屏幕当中。
无聊的交谈有时近于拷问。
洗漱完毕，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他要去渝城找王柳玩上一圈，有个熟人朋友陪在身边的确能消解太多不良忧郁的情绪。
顺带着，寻找一位专业经纪人的计划也要提上日程。
他对于专业的定义，就是足够稳健。
商演与代言几乎不在宋惑的接受范围之内，对于节目的要求，他也有些严苛。以艺人的工资抽成为酬劳的经纪人，基本上很难接受这两点要求。
因为这的确不是一条可以发财的道路，主动权选择权和决定权都在艺人手上，经纪人只有从中斡旋和与甲方沟通的权利，实在有些苛刻。
蓉城今天的天气也好到极点。和肖雨在飞讯中说了自己离开蓉城的消息，并祝福她在节目中取得好名次之后，宋惑登上了出租车。
蓉城和渝城靠得不近，504公里的直线车程，他没有选择乘飞机和高铁，以效率而言，肯定是前者合适，但他要散心的话，还是乘出租车去较好。
叫了一辆网约出租车，司机师傅剃着寸头，带着墨镜，手上挂着几串说不上木料材质的念珠。
莫名凶悍又带着社会气质，让这位师傅看起来十分难亲近。宋惑上车之后，司机师傅只是确定了他的电话尾号，摘下墨镜安静上路。
“老弟，听不听歌啊？”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地道浓郁的蓉城方言，咧开嘴笑着和宋惑交谈。
网约车一般配备摄像头与录音设备，司机师傅大多沉默不发一言，只是如同机械一样开着车，这让一些人情味随着智能化而消失。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透明化，能最大程度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
网约车司机鱼龙混杂，让很多原本带着善意会嘘寒问暖的司机都噤若寒蝉，其根本原因，正是一些不怀好意的司机坏了这锅好汤。
眼前的司机师傅面容凶悍身材魁梧，虽然用微笑来遮掩，但还是显得威势赫赫。
“我没问题的，”宋惑答道，“您可以放了。”
司机师傅点了点头，随后打开了车载音响，激烈的808鼓点暴躁传递情绪，用蓉城方言凶狠腔调唱出的trapmusic（一种说唱类型）一瞬间让宋惑有些讶然。
“真嘞就是真嘞，假嘞就是假嘞。日嘛锤子跟到起，跟老子嚯崩哈批嘛打死你。”
粗糙且充满着脏话的歌词让宋惑不禁笑了一下，蓉城与渝城作为华国说唱如今最为知名的城市之一，其文化特色中的叛逆劲与不读书的执拗最能贴合到说唱文化中。
宋惑听到如此贴地气的几句蓉城骂街的脏话，还是忍不住笑的更灿烂了一些。
他尊重任何一种歌曲的文化，也明白这种直爽泼辣的歌词融合着trapmusic劲爆808鼓点的风格，在小剧场演出时的效果一定炸裂。
“师傅，这人一开口就知道，老OG（老炮儿）了。”
宋惑揶揄一下，那司机师傅却当真，腼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嘞个人都是我，当不得OG嘛，唱着玩玩。”
宋惑听懂了这句话，再听到歌词里的声音的确和眼前的司机师傅重合上，原来这位司机师傅还是一名说唱歌手。
难怪他会问乘车的客人要不要听音乐，原来是有些公车私用的意味，让别人能听到他的歌曲。
“师傅，那我可赚到了，能坐着你的车，还能听到你的说唱作品。”
司机师傅听到这样的话笑了出来，他十分喜欢被别人听到自己的作品，虽然有些推销自己作品的嫌疑。
家里的妻子也不大支持，但他生日那天给他送了专业声卡的人，不还是他老婆嘛？不枉他每月工资卡上交的勤快！
“哈哈，老弟倒是会说话。玩这个几年多，除了乘车的客人，一直以来也没敢让老婆听我的歌，但她顺着我网名就找到了我的歌，评论里夸我，回家揪着我耳朵就骂。”
宋惑有些好奇，他问着司机师傅：“老哥，你的网名是什么呀，这么容易被嫂子逮出来。”
司机师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叫上善若水1204，后面是我和你嫂子的结婚纪念日。”
宋惑憋不住笑容，上善若水，平淡是真，我本凡人，吃亏是福，父辈们多爱起这样的用户名，何况眼前司机师傅末尾数字的意义一眼明了，这不是让他妻子一抓一个准吗。
“对了，听你说起OG这个词，老弟，你也懂说唱吗？喜欢什么风格的？”司机师傅脸上挂不住，开始问着宋惑问题来尽快避过这个话题。
宋惑想了想，自己应该只是略懂。
“也没什么了解，风格的话，比较喜欢陷阱（trap），硬核（hardelody）。说起来，我也有一首说唱作品即将发布。”
司机师傅听到这个看起来面生但是俊秀得过分的乘客也有作品，不禁有些好奇。
“你也是说唱歌手？你那首歌叫什么，回来等发布了我听听。”
宋惑告诉他，“我的那首歌，叫《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