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顾诚的飞讯号和手机号，宋惑处理着杯中的速溶咖啡，闲来无事在渝城听了一夜小雨的疲惫消去大半。
宋惑感谢着莫不平的尽心尽力，哪怕最终愿意应聘的顾诚是个远近闻名的倒霉蛋经纪人。莫不平的努力好歹有了成效。
或者说，的确没太多人愿意投身自己的精力在一个没什么潜力，不好掌控的艺人头上。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为什么不选择更年轻更帅更听话的一个艺人呢？
搁宋惑自己，自己都会选择后者。
“莫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联系一下顾诚。”宋惑努力不去想那些市侩现实的东西，他给王柳一个眼神，王柳心领神会待在原地。
电话忙音和天晴后湿润的草皮地面反射的光芒很搭配，一种空旷感伴随着好奇与期盼一起注入到这通电话中。
“嘟……嘟……嘟……。”
宋惑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没有接通的手机，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怎样的情绪。
“喂？您好，是宋先生吗？”
电话接通，对面的话语客气，但语气十分地别扭，原本应是冷淡平静的嗓音，被对面用尽量温和的方式说出。
顾诚显然是想给宋惑留下好印象。
他之前可都是一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铮铮傲骨模样的，哪怕艺人出事也从不辩驳解释，一直将锅默默招徕下的。如今却想软化了？
效果就好比用冰块袋放在暖水壶里，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只能说毫无用处。
“嗯。果然近期只有我有意向和你签约吗？”宋惑听到对面认出他来，显然不是因为他真的如何出名，而是对面真的……很闲，闲到可能就宋惑这一个潜在客户。
“让您见笑了，不过我相信您绝对不会后悔有过与我合作的想法。这是我身为职业经纪人的自信，而且，您的要求我也全部能够达到。”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提及专业的时候变得无比的自信而悠扬，声调上扬了几度，俨然十分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但是这两个字我听了许多遍了，不如讲讲你的‘但是’有什么不一样？”宋惑知道，重头戏永远都在后面，他等待着那个过分干净脆生的冷淡声音的答复。
“没什么不一样的，宋先生。只是，我想见你一面。如果您今天就有时间的话，相信我下午就能到达渝城。”
宋惑敲了敲茶几，发出沉闷的声音。“好，等你到了我去接你。”
说到这里，那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见任何的冰冷，而是变得羞赧。“不好意思，宋先生。您能帮我订一张机票吗？”
宋惑突然觉得这个顾诚的确不靠谱。一个穷到可以没有飞机票到合作伙伴住处商谈的经纪人？
就这样还敢说大话，觉得宋惑不会有后悔合作的想法。
“合作成功，算在工资里扣除。不成功，那就再给你买一张回程的票，放心，这个是免费的。”宋惑自己也想不到，为什么就答应了对面那个说话冷冰冰又“恶名远扬”的家伙。
说到底，除了这顾诚之外，宋惑选择的余地被压缩得近乎为零。
“谢谢您。请您稍等一些时间。”
宋惑挂掉了电话，给顾诚订好机票，发了一家书咖的位置。
宋惑洗漱完之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换了一身比较干练简单的衣物。自己不想白白等上一场，索性就定在书咖见面。
“王柳，莫哥，我有事出去一趟，回来时间也未定，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管我。”
和王柳莫不平打了招呼，宋惑离开了王柳家的别墅。
雨后的空气说不上来的清新，让人随着开学复工浮躁起的心思都沉下不少。
水洼倒影出宋惑俊朗身形搭配灰白色卫衣的模样，洗漱完之后浑身清爽连骨头都轻了几分。
连锁书咖的名字叫有益家，直白简洁，就是“开卷有益”的意思。
装修风格偏向浪漫主义时期欧洲店铺，小巧精致摆满了种种配件，宋惑还看到，角落里摆放着一架无人问津的钢琴。
空气中流动的空气清新剂，散发着柠檬的味道。这肯定不是来自浪漫主义时期了。
不知名字的钢琴曲悠然涌动在扩音设备上，声音不大，很能让人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说白了，就是方便让你好拍照录视频，朋友圈打卡买书然后不看一条龙的。
看管店铺收银的是一个小姑娘，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双目无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仿佛十分困倦。偶尔有一些过来买书的客人都已经催促烦了，她才能反应过来。
宋惑看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招惹了那位姑娘，扎着丸子头的姑娘羞红了脸，咳嗽一声站起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她眨了眨眼睛，询问着宋惑：“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吗？”
宋惑摇了摇头，丸子头姑娘这么个工作态度，老板今天只怕会大发雷霆。
但，最好的礼貌就是不要多管闲事，自己既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如此困，也不知道老板脾性，随意定论一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武断。
“没事的，只是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
那位姑娘沉思许久，只觉得眼前这位好看的过分的客人总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笑的，自己昨天熬夜帮老爹清点好藏书，精神总是提振不起来，连脑子都糊涂了，仿佛以前看过这位顾客一样。
而且，自家这书咖环境已经算是典雅考究，复古着欧洲那边的风情，怎么感觉，眼前这位客人，有些遗憾的神情？
“好的先生，那没什么事的话，您就随便看看吧，木椅休息区是VIP座位，需要点超过80块钱以上的饮品才能坐，靠近书桌的长条方椅是免费区……”
姑娘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宋惑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姑娘不要说话，他的眼神盯着一旁无人问津的钢琴，询问。
“那，钢琴区呢，需要多少钱？”
姑娘这才恍然大悟，并且解释道：“先生，我们这里弹钢琴是不要钱的，但是需要确保水平……先生，您会弹钢琴吗？”
宋惑在姑娘说出免费的时候，就已经前去揭开了钢琴罩。哑光黑色漆面书写着“猎户座”的立式钢琴展现在宋惑面前，护板上当然不可能浮现“博兰斯勒”这字样。
周围本就没有什么心绪看书的客人和那位小姑娘都凑到宋惑附近，小姑娘看向钢琴的眼神十分复杂，好像是厌恶中，又带着许多的喜欢。
适时的，书咖的音响也关闭。
此刻，书咖内只有静谧。
宋惑看着那位小姑娘，刚才小姑娘是不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宋惑笑着将自己的精神收敛，一抹令人心碎的哀伤与愁绪从他的眼睛的微弱光芒中露出。
“我一百三十年前就会了。”
那姑娘以为宋惑只是在吹嘘自己钢琴技艺的高超，本来以为遇到艺术家的那种欣喜被宋惑说大话的坏习惯冲淡。
但宋惑说得是实话。
1886年距今，已经过了一百三十余年了。
宋惑对着丸子头小姑娘和客人们行礼，随后优雅坐在凳子上，手指抚下第一个琴键。
李斯特老师和舒蕾雅小姑娘的样子浮现，最终又变得很淡。
宋惑眼中的哀伤犹如实质。
他一百三十多年前，就会弹钢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