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结的忧伤并没有让宋惑的手指变慢。
月华倾泻般流畅而婉转的音符落下，轻重缓急之间皆是宋惑哀伤而并不癫狂的收敛旋律。宋惑投入到演奏之中，无心顾及身边聚拢得越来越多的客人。
丸子头小姑娘已经听得入迷，脑中再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好好听完这一曲。
眼神中那抹对这架钢琴的厌恶也逐渐消失。
客人们品着杯中饮品，原本颇为悠然自得的愉悦情感也被这个演奏的男人倾泻出来浓烈的悲伤感染，气氛也更加静谧。
一些听民谣较多的客人已经认出了弹奏钢琴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们本能地想要发出惊叹，但为了旋律不被破坏，捂住嘴眼睛瞪大，几位同样动作的人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是认出了宋老板身份的老文青了，对视一笑。凑在一起加上了好友。
他们掏出手机，以各个角度拍摄着宋惑现场演绎的钢琴曲，他们也阅曲无数，根本不知道这首格外好听，演奏难度也极高的曲目到底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宋惑自己原创的曲目呢。
这让他们更加兴奋，这个发现无疑是让他们能够短期之内获得圈内人艳羡的好材料。毕竟，宋老板从来没展现过自己的钢琴技巧，如今在书咖露出这一手原创钢琴曲，也是他们作为第一批听众听到，如何不让他们兴奋不已？
从听觉效果如此，放到现实之中，更是满满具备那啥格。
和心爱的学妹学姐们说，自己听到了宋老板未发布的首次演绎的原创钢琴曲，那才是最有排面的事情！
古旧的钟声在如今依旧能征服各种挑剔的人，宋惑的九度手在此刻灵巧的以各种姿态完成着演奏。
他十分享受这种刀尖上跳舞一样顷刻就会失误导致一整首曲子乱弦的感觉，因为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老师。
宋惑的肩膀夸张幅度张开，以交叉手的姿态完成了《钟》的最后一部分演奏。
宋惑的指尖按压在琴键上，余音震颤而将他的思绪重新收回到水蓝星，他觉得自回归后，自己的状态就没有那么好过。
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如一只懒散的仙鹤般回礼谢幕，还沉浸在宋惑演奏中的客人们开始面面相觑，随后鼓起了掌。
那丸子头小姑娘鼓得最是起劲。
“这个客人真的好厉害，”她想，“自己的老爹如果在这里，肯定也挑不出毛病。”
想到父亲，小姑娘的神色又落寞下来。
宋惑收起了演奏时的状态，恢复了懒懒散散普通中年人的样子，周围没有演出可看的客人们，就这样三三两两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并没有认出宋惑的身份。
只是有几位男生嘀嘀咕咕，最后一拥而上围住了宋惑。嗯，在这群男生中间，还有一个想要参与进去的丸子头少女，她蹦蹦跳跳想要和宋惑说话，被狂热的粉丝们挤开。
“您…您好，我叫崔同，宋老板，您是我老粉丝……不对，我是你老粉丝了！今天竟然有幸能看见你！虽说知道你在渝城，也幻想过和你见面，但没想到，是这么见的一面！您的演奏太棒了！您这首作品叫什么名字？是原创吗？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一位瘦高戴着眼镜的小伙子磕磕巴巴还说错了话，周围的伙伴发出善意的哄笑，他红着脸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宋惑拍了拍崔同的肩膀，一个一个回答着小粉丝的问题，“这就是缘分，人不能同时踏入一条河流，你们也不能听到我用方才的情感和那架钢琴弹出一样质感的钢琴曲。这首钢琴曲叫《钟》，是我老师的作品。签名当然可以，这只是你们支持我这么久，一个微不足道的报偿。”
很快地，宋惑分别用了几种字体给这些粉丝们签名，看到签名还各不相同的几位粉丝更加感动。
崔同结结巴巴回答着宋惑，脸上虽然涨红但十分骄傲。
这几位和宋惑寒暄了一阵，离开了书咖。
好在几人声音较小，没有被别人听到，不然，根据人类热爱追逐热闹的特质，这里马上会变得跟菜市场一样喧闹热烈。
几位粉丝走了，丸子头小姑娘才有了可乘之机。
丸子头小姑娘双手叉腰，面对宋惑露出可爱虎牙，“他们都叫你宋老板，你难道就是宋惑？不管，这首《钟》可真好听，你的确会弹钢琴，也弹得好。但也不要说什么一百三十年前就会的大话，让我老爹听到了，你肯定会被驳得哑口无言。”
宋惑没有探究的想法，只能点头称是，“是啊是啊。”
小姑娘看到这位明星丝毫没有新闻里那样的暴躁易怒，反而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放心，我老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来书咖的。虽然我老爹的确厉害，不过，你也很不错了。”
宋惑点头：“是啊是啊。”
小姑娘丝毫没有感觉到宋惑是在敷衍她，于是屁颠颠拿出一张VIP卡递给宋惑，“诺，你拿着这张卡，以后来我们书咖就不用再买什么饮品了，随便坐就是。”
宋惑本来还想敷衍，但得到这个便宜，眼前的少女也没有什么恶意，“好啦，我知道了。你都知道我叫宋惑了，那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少女拍了拍手掌，点了点头。“是哦，的确不太对劲，我叫武玖绮，叫我小七就好。”
宋惑：“好的小七，再见小七。”
武这个姓氏本来就不多，放在钢琴界就更少，宋惑很快就想到了一位大佬的名字，他咳嗽一声，还是尽量不要惹来大佬的目光为好，他只想稳健度过自己的明星生涯。
武玖绮倒是没注意宋惑态度，她还在回想着刚才那首《钟》的余韵，她坐在脚凳上，嘴边嘟囔着曲调，虽不全，但中了六七成。
随后，武玖绮有模有样的弹起了《钟》。
宋惑这才看见，少女的手掌比例按娇小身子来说并不合理，修长柔韧，指间缝隙张开，宋惑觉得武玖绮恐怕最低也是个十度手。
“嘶，还挺难的。宋惑，你师父是哪位殿堂级？不该啊，照理说殿堂级圈子里的叔叔阿姨我都认识，从来就不知道哪个有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的。”
少女停下了演奏，嘴里嘟哝着什么。
“我家老师比较低调，”宋惑为武玖绮解惑，他老师何止是低调，在水蓝星根本不存在。“殿堂级？沪城演奏级之上就是殿堂级了吗？那我老师的等级应该还要高一些。”
水蓝星对于钢琴的分级比较笼统，没有鲜明的钢琴分级考试，实际上在地球上，钢琴分级考试的意义也不大，也就是证明你会钢琴而已。
能够通过沪城与中央音乐学院考核的统称为“演奏级”，演奏级之上便是真正能代表华国钢琴技艺顶点的殿堂级。
李斯特，肯定在殿堂级之上，只是高多少，宋惑有些为难。是高十一二层楼那么高，还是高个二十层楼那么高？
“噗，好啦。虽然感觉你没报道里那么坏，但的确有那么装，你现在也就是演奏级上下的钢琴水准，你的老师再厉害也只是殿堂级，知道你为老师维护名声心切，可说大话，永远不会得到尊重的，听到没有？”
武玖绮摇头轻叹，这个宋惑什么都好，怎么就是爱说大话啊，真可恶。
她对宋惑做了个鬼脸，和宋惑加了飞讯，回到自己的收银台去了，毕竟，好像有几个客人又被她忘在脑后了。
宋惑也叹气，他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更重要的是，有些感慨。
武玖绮只听了一遍，便能记下来六七成，要知道李斯特是天纵奇才，听一遍便能记下来的非人类，武绮玖有他老师的六分天赋，已经足够惊人。
“果然，每一位大佬的孩子都是潜藏的天才……难怪老师说我是他带得最没有天赋的一届。”
宋惑在黯然神伤，这一次却是为自己在钢琴上的天赋了，殊不知少女的随手一弹，给宋惑带来了多少压力。
店门此时被打开，“宋先生，我来迟了。”
宋惑腹诽：“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声不曾迎接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