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瀺的长相,并不类像其太爷爷。
偏向媚人的眉眼与阴郁面容,瘦削身材,更像他的母亲。
也因此,他没有姓李,而是随了母姓,姓赵。
就因为一个不类祖先,他就被父亲强行更改了名字,他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姓名,但不应该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娃娃一样,随意的把玩,弃之如敝履。
从小到大,家庭给他灌输的观念就是,只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听话的机器人就好了。
哥哥能玩玩具,他只能练琴。
妹妹能用蜡笔画下蓝天的色彩,他只能练琴。
他在练琴,父亲沉默而愤怒地问他,为什么不更加努力的训练?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一个知心的老师,母亲只会炫耀她有一个和“太爷爷”天赋一模一样的儿子,父亲也从来不会夸他,只会埋怨他的进步太过缓慢。
赵清瀺仍然记得,哥哥曾经偷偷跟他说,说长大以后,一定要带着赵清瀺离家出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买三份,他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份。
父亲不知怎么就听到了,然后把哥哥打了一顿。
自此之后,就连哥哥都不怎么理会赵清瀺了。
赵清瀺,承担着复兴家族荣光的责任,承担着成为第二个太爷爷的要求,承担着太多,他再不敢多说什么话了。
乖张,凶厉,自负,寡善。
他知道自己能用自己钢琴上的天赋来换取什么了。
原来自由的滋味,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愤怒,绝望,通通发泄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怪人。
他知道自己身体健康状态欠佳,倒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情绪,而是有一种近似报复的快感。
想让我复兴家族?烧纸给我听吧,兴许我在下面,还能开心,多弹几首。
他唯独继承了其太爷爷的基因的一点,就是那双灵巧修长宽大到极致的手掌。
但他一直认为,这是魔鬼的手掌,让他失去了童年,快乐,自由,希望。
唯独让他获得的,就是钢琴上一日千里的进境。
他听说,一个叫褚卫屏的人,号称李方候第二,本想借着这次交流会的机会,彻底击垮他,让他看看,魔鬼赠与他的这双手掌,能够怎样给与褚卫屏绝望!
同样的,他听一个叫杨涟的人,对宋惑的那首《门徒》推崇备至。
他还记得杨涟那天和他说话的神情。
杨涟看了看他,似不敢出声,又似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开口说道:“清瀺,不是我说,宋惑真有些,李先生当年的味道。”
“你看,宋惑是民谣歌手,半路出家,第一首钢琴曲就被协会认定为三星半难度的歌曲,而李先生当年,是帝都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同样半路出家,开始演奏钢琴。”
赵清瀺当即便回怼道:“您觉得,宋惑能与我家太爷爷相提并论?”
杨涟气势一顿,但随后,咬着牙,坚定点头,似不在乎赵清瀺的身份了一样。
他站起来,拍着桌子,眼眶都泛红,宛若宋惑就是他一直以来最敬重的钢琴家一样。
他发誓,自己母亲弹奏时,自己都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觉得,宋惑可以成为第二个李先生,甚至,大逆不道点来讲,为什么宋惑不能成为第一个宋惑,和李先生相提并论呢!”
赵清瀺同样起身,嘲弄着一笑:“那您就看好吧,反正,来日方长,不是吗?”
他压抑着怒火,在杨涟的注视下离开了。
他看不到杨涟在他愤然离席之后的笑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根本没什么阅历的小孩,这次是被人套路了。
一个从小就关在荆棘笼子里动弹不得的小孩子,根本来不及学会什么心机,就被放到了社会上。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的那句来日方长,赵清瀺来到了湘城,准备和宋惑同台竞技。
他的嗓音条件也十分不错,少年感与初变声时的青涩磁性嗓音匹配,让他不仅在钢琴上有所建树。
而他出现在宋惑面前,也有敲山震虎的意味。
如今,跨越一百年的距离,赵清瀺手掌搭在琴键上,宛若抚触着纯洁无瑕的新娘,一段充满着野性自由,炮火轰鸣的时光。
李方候,还是赵清瀺的身影?
宋惑已分辨不清。
“于世界再度疯狂,”
“被枪炮声淹没之前,”
“且让我们为一些美好的事物高兴,”
“为之欣然歌唱。”
赫尔曼.黑塞的话语,如今依然适用。
宋惑眼中的赵清瀺,那个阴郁气质的少年,就像是贫瘠干枯的土地,唯有不断地燃烧自己的生命,才勉强维持着自己眼中的火焰,活下去。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一曲又一曲的演奏。
李方候的一曲《入阵》,四星级难度。
赵清瀺摆下了一道擂台,用娴熟写意,故作拖泥带水,强行让自己手部施展不便的如同舞蹈的动作,完成了这一曲的演奏。
他不断地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压抑自己真正的手速,被称为“钢琴机器”的赵清瀺,的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炫技的机器。
宋惑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少年身上的无穷无尽的战意。
他只觉得可惜,万物都各自有它生长的季节,太早太迟,同样是过犹不及。
如今的赵清瀺,就好像空有一具少年的躯壳,但本身,却如同一个孩子一样。
一曲作罢。
赵清瀺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他走到宋惑的跟前,抬头,用期待又不屑一顾的眼神瞥弄着宋惑。
“它叫不朽,但也是朽物。”
“我是朽物,但我会成为不朽。”
赵清瀺指着钢琴,随后又指着自己。
“宋惑,我不知道你怎么能称为李方候第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宋惑第一。但我知道的是……”
赵清瀺留给宋惑一个背影,他顿住脚步,玩味回头看着宋惑:“你会被我击溃。”
“我叫赵清瀺,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总之,记住这个名字。”
宋惑点了点头,他的确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本就被李思镇的事干扰了情绪,此刻面对一个说着大话的少年,更加没有什么好脾气。
然后,他开口说道:“赵清瀺同学,你好矮啊,我不喜欢和比我矮的人说话。”
赵清瀺走路的从容被宋惑的话打断,气得他直接跺着脚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宋惑笑了起来。
这才像个少年人嘛。
不过,李方候第二,的确不是宋惑的目标呢。
李斯特要是知道了,宋惑要做别人的第二个,那肯定就会指着宋惑的鼻子骂他没用的。
所以,宋惑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师失望呢?
宋惑看着孤零零伫立在舞台上的那架“不朽”。
“去他吗的不朽。”
(兄弟们,觉得宋惑狂的人,把狂打在本章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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