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开始明白为什么男子都爱楚楚之色了,她也挺喜欢。
面对这样的神态姿色,便是犯了再大的错,想必男人也没脾气了罢。
小孩子人来疯,在屋子里窜来窜去,乳母想带他出去,他也不肯,一忽会儿扑他母亲,一忽会儿扑繁漪,玩的不亦乐乎。
小家伙虽个子小小,力道却一点都不小,繁漪俯身去接他,硬是被冲的连连后退,还是芙盈及时伸手才挡住她即将绊向椅子的冲势。
芙盈低低如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小心。”
贺兰氏看了繁漪一眼,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转首同太夫人道:“倒是没想到你我想到一出去了,这天气热的厉害,人也懒怠,索性把事儿一丢带着姑娘们来小住几日,偷个清闲。”
太夫人指了指玉儿和繁漪,笑道:“那两个小的,前阵子身子不大适意,城里人多烦乱,空气也不好,便带他们出来静养些时候。”
芙盈侧首看着半蹲着与玉儿说话的繁漪,眉目温婉,笑色妍妍,只那唇色确实淡了些,不过同孩子玩了一会儿便有些喘,额角沁出了薄薄的汗,在窗口落进的光线下,莹莹散着冷色。
“大奶奶的神色是不大好。”
贺兰氏点了点头:“今年这日头格外毒些,难免不适意。在山上养着正适宜。”
暼了眼繁漪的肚子,茶水的薄薄氤氲拢在贺兰氏低头吃茶的眉心,又不着痕迹看了蕖灵一眼。
莲步位移,蕖灵接过福妈妈托盘上的茶水奉到太夫人手边。
太夫人接过茶盏,缓缓一笑,打量了蕖灵一眼道:“你倒是好福气,家里的姑娘当真个个美貌。可许人了?”
不知多少人盯着镇北侯府,侯府的围墙早已经不是密不透风的了。
贺兰氏掌着闻国公府,自来事多人忙,怎么会是无缘无故来法音寺小住?
都是聪明人,不过是没有揭破而已。
左右她都要往那一茬扯过去,太夫人索性先开口了。
贺兰氏果然眼神微微一动,指了芙盈道:“她四叔家的已经许了晋老将军家次房嫡孙。”又看了眼蕖灵,“她么。”
一顿,捏着杯盖轻轻拨了拨水面上舒展的茶叶,微微一笑道:“是个会伺候人的,想着给你身边添个端茶送水的。年轻轻的,活泼鲜亮。”
说的很是委婉,意思也十分明白。
给你儿子添个继室。
沁韵瞄了蕖灵一眼,便低下了头。
蓝氏似乎百无聊赖的在指间缠着绢子,微微掀了掀嘴角,也是不动声色。
繁漪只管与玉儿咿咿呀呀,不过懒懒一笑,多个人进来,把局势搅的更乱些才有趣呢!
接下来就是太夫人与贺兰氏的打太极。
围绕中心思想总结为一句话:家里没个嫡母、主母终究是要乱套的。
瞧,对侯府发生的事情还不是一清二楚么!
大文氏活着的时候生儿育女,照料家中,除了并未给侯爷保住继承人,并未有过什么大错,死前还逼着她点头迎了慕氏进门,是以,对于此刻文家提出的续娶文家女,侯府并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太夫人晓得侯爷属意与慕氏所生的琰华接任世子位。她虽有意考验大房的几个孩子,却也不能轻易替儿子答应下来。
为侯府长久计,继承人有才能是重要,更重要的是心计谋算。不计是谁胜出,只要不被抓到把柄再被打下来,才有资格和本事撑住侯府门庭。
就此番算计来看,她的这些孩子们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且要缠斗上一些时日。
若如今迎了新夫人进门,局面必将变得更乱,一旦生下嫡子,闻国公府必然干涉世子位的继立。
她依旧老了,儿子也年过四十了。立幼子,来日如何已然说不清。
她不能把侯府的未来、族人的生死富贵都交托给一个不确定的小儿手里。
看了一眼于此事漠然的繁漪,太夫人心中自有另一番考量,微微一笑,文家的急切态度激他们一激,让失态发展的更快一些才好呢!
谁输谁赢,他们镇北侯府不败的继承人就要出来了!
太夫人以一泊幽往退让一步道:“侯爷与文氏二十余栽夫妻,她过身不足一年,能为她做的不过多念及她身后数年罢了。我同他也提过此事,孩子们有什么事也总要有个长辈商量,府里的事务也得有人掌着才行,可他只说尚无此心。”
闻国公夫人轻轻扑了扑团扇,半透明团扇上暗红的花色将她嘴角满意的笑色映的几分深沉,却也不肯轻易松口。
便道:“为了孩子们前程安稳,阿如也不会同他计较这些。”
太夫人也晓得不能一味的拒绝,总要看在在大长公主府讨生活的嫡长孙女的面子。
凤尾森优,风过时,似龙吟悠远。
太夫人微微一沉吟,黯然道:“九月初就是阿如的周年祭了,时日过的也是快,就让侯爷为她守制满两年吧。夫妻一场,到底也曾生育世子,不好叫外人瞧着,说咱们侯爷薄情寡义。”
曾生育世子。
这个“曾”字用的不轻不重,贺兰氏果然不再说什么了。
太夫人不能驳文家的请求,文家自然也不能一再紧逼,人家已经把为妻守制三年缩至两年,也算给了态度了。
母死,子女守孝三年,十足算是二十七个月。
男子守制不娶,也是二十七个月,其实也就是缩短了三个月而已。
可到底是婿,与亲家母,得维持了客气,何况如今在姜家,文氏的血脉一丝也无,便是出嫁的姜沁月也还得仰仗娘家人的姿态才得喘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这样的理由,也得姜家人认可才行。
起码人家也是默认了到时候继室还是文家女了,贺兰氏便也只能含笑应了。
寺院的晚饭时间是很早的,两家便一派和睦的一同在太夫人处用了。
傍晚山风习习,在漫天醉紫色的红霞里,穿过客院的树林子,清泠泠的沙沙声,是极轻柔的,轻轻拂动了繁漪鬓边青玉簪下坠着的一粒圆润的珍珠莹莹晃动。
风里有几丝幽幽的香味,习习嗅去,仿佛是荼蘼与桐花的气味。是淡雅的清甜与清冽的沁香流转在温热的空气里,仿佛坠入云层,几欲融化在这样的山风里。
在这样沉静而优柔的晚霞里,一行皆是容貌娟秀的女眷们慢慢走在寺院客院林子的小径上,引得香客频频回首。
而她们之间,因为文蕖灵即将冠上的身份而莫名流转着一股抗拒而沉默的气氛。
蓝氏和沁韵还算八竿子打得到的亲,自有她们去找话说。
繁漪便只与云岚并行在最后,闲闲聊着云岚带来的料子,赶明儿开始做秋日的衣袍。
云岚碰了碰繁漪的手:“你的刺绣好,我呢裁料子比你顺畅些,咱们一同合作,非要做一件叫元隐没话说的袍子来!”
眉梢微微一动,朝文蕖灵瞥了一眼:不是个简单角色。
繁漪抬手微微抚了抚发鬓,眸光微转:文家如何会选个简单的来搅局。
云岚微微皱眉:你们两个可得小心了。
繁漪一笑,点了点头,轻道:“怎么的,元隐还嫌你手艺呢?”
云岚往那无声处一横眼:“他儿子鬼画符他都觉得是好字啊好字,咿咿呀呀说几句,又道好诗好诗,我做的衣裳他左右有话要说。非拿了我的同千锦娘子的比。”
她微微一眯眼,又蓦然流光婉转,清俏道:“我若有那手艺,他想穿我的做的衣裳,我非得管他要银子不可!”
繁漪轻轻扑了扑团扇,唉唉道:“男人啊男人,口直体嫌,偏浑身上下都得穿着你做的。这厢又来吐槽。您二位的小意趣果是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