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缓缓松了紧绷的神经。
她到底经历的多了,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那未婚夫妻一眼,锐利的眸子微微一闪。
默了须臾方徐徐道:“你大哥哥这么大个人了,寻常在皇子面前行走倒也肃正,一回家就是顽皮样子,带你们离开也不晓得走正门,平白把一院子人吓的魂都没了!”
沁雯眉目乖巧,歉然道:“原是后半夜了,怕扰了大家安睡,也是不方便。”
堂兄妹、亲兄妹的还好,但毕竟还住了个蓝氏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什么,先撇清了干系要紧:“好了,你们没事就好。往后若是你大哥哥捣蛋,你们好歹给自己身边人留个动静才是。”
沁雯温顺的应下,瞧着都站在苏家院子里的姜家人,面上只剩一片疑惑与无辜,“祖母,出什么事了嘛?”
二夫人往花圃边上的玉佩瞧了眼,说的含蓄:“方才说,你的玉佩在苏世子屋子里。”
沁雯怔了一下,立时满面通红,在腰间找了找,果然是不见了。
她想去拿,却又觉得忌讳尴尬,重重咬了唇撇过脸去:“我同苏世子也不过打过几回照面而已,如何会给、给他我的玉佩!这样的话怎好胡说的!”
许多事恰如天际昏昏的光线,躲在云层之后,难以看清,却又灼人眼睛,往日的意外明晃晃就在眼前,原是捉摸不定的,此刻却在沁雯的心底渐渐清晰起来。
意外从来不是意外,不过是有人猜到了,发现了,要折磨她泄愤罢了!
早前哪怕是九卿先来同她表白情意的,可到底自己也不该对已经定下亲事的九卿有了爱意,惹的九卿察觉后非要去退婚,总是她对不住上官氏。
可她都已经放弃了,这几个月里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们的婚事也就在眼前了,为什么上官氏还是不肯放过她!
既如此,那她便做个彻底的坏人,非要将九卿抢回来不可了!
扫过上官氏的杏眼里闪过一瞬阴冷怒意,旋即清清如水。
上官氏被那一眼看的心底发毛,若不是又身后的林妈妈扶着便是要泄了惊惧之意。
知道,她竟是知道的!
那么,苏九卿是不是也知道了?!
她僵硬的转首去看未婚夫,却瞧见他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掠过沁雯的面孔,然后缓缓看向远处。
心下的惊恐全数化作了尖锐的恨意,垂下的眼帘几乎遮不住她眼中如深山黑夜里孤鸮的阴冷,百褶如意垂花裙上依偎的金线绣以的鹧鸪,原是缱绻的,此刻却只剩了刺目!
狗男女!
太夫人拨了拨手中的翠色珠串,缓缓看向苏九卿:“还请苏世子解惑,沁雯的玉佩如何在你们这里?”
回答的是纱幔后的女子,她有着透彻如水的嗓音,仿佛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到这水晶般的清透凉意,殷殷道:“这玉佩是妾昨日在林子里捡到的,挂在一颗石榴花树上。”
苏九卿仿佛十分喜欢那女子,听到她说话,落过去的目光温柔许多。
闵氏小声安慰着沁雯:“是误会,你别怕。这么多人看着,谁攀咬都是无用的。”
平意伯夫人瞥了屋子里一眼,用力闭了闭眼。
随即温和了笑色,拉了沁雯的手道:“定是那日被那群混账小子惊扰时不小心落下的。竟是闹了这不该的误会,叫你受委屈了。”
沁雯知道苏九卿在看自己,却也只能忍住不去回视,摇了摇头:“夫人言重了。只是那玉佩……”
伯夫人身边的妈妈忙捡了玉佩收起来,深深一福,赔笑道:“姑娘的玉佩是赏了奴婢的,姜太夫人和咱们夫人都是亲眼瞧见的,旁的可什么都是空话么!奴婢谢姑娘赏。”回头又笑盈盈向着上官氏道,“您说是不是表姑娘?世子爷?”
苏九卿漫不经心的倚着门框,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上官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答了:“妈妈说的是。”
平意伯夫人从腰间解了一枚和田玉的柳叶型玉佩系到沁雯腰间的宫绦上,和蔼道:“柳色新新,这个才适合娇滴滴的小姑娘。”
只要把姜家姑娘摘清了,即便闹起来,也不过是儿子不成器。
左右这几个月里已经闹的够了,也不怕再添这一笔了。
荣家啊,即便只是皇后娘娘堂姐的女儿,终究是后族的脸面,不能不顾着。也得瞧着舒娘娘同皇后亲如姐妹才是。
蓝氏想说话,还有那迷药没解释清楚呢!
太夫人知道蓝氏要说什么,一记眼风扫过去,蓝氏吓了一跳,立马闭嘴不言了。
若惹了这老祖宗不快,吃亏的也只是自己。
太夫人拉了沁雯慢慢走下台阶,同平意伯夫人颔首笑了笑:“这一早上真是打扰了,既然人找着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晚些再一同去拜拜佛菩萨。”
刚到门口,就听门口的婆子扬声道:“夫人,侯府姜大公子和大奶奶来了。”
太夫人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眸子,停了脚步。
门打开。
蓝氏见得她来,掀了掀嘴角:“大哥大嫂可真是会选时候回来,叫咱们乱了一早上。”
风雨欲来,气候沉闷的厉害。
繁漪扑了扑手中的团扇,薄薄的风先动碎发微微飘动,并不在意蓝氏语调里的微嗤,只缓缓一笑:“眼瞧着要下雨了,湿气重,别在外头站着了。方才府里送了些点心果子来,二婶带着姑娘们都去用些吧。”
二夫人是聪明人,当即会意,微微一颔首,便领了人先离开。
蓝氏想留,却被闵氏拉了一把,带走了。
琰华轻轻在她耳边道:“有事喊我。”
繁漪抬手拉住沁雯,让她站在自己身边,看着院门又关上方缓缓道:“好了,该在的既都在,便都听一听。”
朝那对未婚夫妻瞧了一眼,神色宛然温和却又不失凌厉,“咱们也好分辨个明白,省的往后再为此事生出事端来,咱们姜家的姑娘且都金贵着。受了伤损,也不是谁都负的其责的。”
沁雯拉着繁漪的袖子,有一瞬想哭泣。
繁漪感觉到她的颤抖,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发鬓:“别怕,站在嫂嫂身边就好。”
沁雯迷蒙着眼,除了点头没有旁的可作出反应。
在姜家她们三房是庶房,又早早失了父亲,自来过的小心谨慎,即便太夫人一视同仁,到底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她落进别人的算计里,母亲和兄长都不在,纵使她再稳重到底还是害怕的。
听到有人这样镇定的维护她,让她紧张颤抖的心绪得到安抚。
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
太夫人见着她如此神态,又语耶不明,便晓得今日这出戏怕是还有的深挖,不由眉心微动。
如今对这些小辈,她开始渐渐无法掌控她们的心思动向了,拨了拨手腕上的珠串,碧莹莹的,此刻却难安定人心。
今日之事她晓得,怕是同府里的人脱不去干系,只是太夫人不欲将家中之事剖道外人面前,便道:“罢了,一早上闹得也累的,既然都解释清楚了,是误会,有什么话改日再说罢。”
繁漪的微笑有几分深邃:“只怕这误会不仅要坏了家宅宁静,还会要人命了,太夫人且听一听。”
太夫人眸光一凝,来回于上官氏、苏九卿以及沁雯之间,仿佛是有了什么猜测,目中有一瞬的惊诧,垂眸微微一思量,便也应了。
繁漪见太夫人不再说话,侧首同平意伯夫人道:“烦请伯夫人屏退不相干的人。”牵了沁雯拾阶上了走廊,抬手拨了拨卷起的竹帘,睇了上官氏一眼,“上官姑娘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