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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最有发言权

张延龄走到李东阳身边时,李东阳正在跟衍圣公孔弘泰交谈。

“东庄先生,有礼了。”张延龄主动拱手行礼,如朝中非常守礼数的文官。

孔弘泰也笑着回礼:“原来是建昌伯,有礼有礼。”

张延龄道:“东庄先生想必是陪同世子前来面圣,这位世子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也乃我大明礼教之楷模。”

孔弘泰微笑道:“建昌伯过誉,侄儿乃我孔门之表率,希望以后能为大明礼教做一番事。”

这边张延龄和孔弘泰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李东阳听了心里在纳闷。

他们居然认识?不学无术的建昌伯,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谁教他说的?

张延龄和孔弘泰交谈几句,孔弘泰马上看出张延龄过来的目的是要找李东阳,随即行礼道:“既然建昌伯跟李中堂之间还有事要说,那学生先行告退。”

在人前,孔弘泰永远是那么谦卑的姿态,或许他深知以其所处位置,高调死得快,所以尽可能保持低调。

“李公,在下前来,其实是来恭贺您于归之喜,孔公子如此人才,令媛能与其共结秦晋之好,必定会成为我大明一时之佳话。”

张延龄笑着对李东阳表达出恭喜之情。

李东阳听了却是板着一张老脸,在他看来,张延龄这是拍马屁拍了一手屎。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东阳深沉着脸道:“老夫几时说过要嫁女?”

张延龄惊讶道:“没有吗?为何在下最近却听闻不少有关李公千金要跟孔家公子订婚的传言?连陛下之前都有提及,这还有假?”

李东阳心下恼火。

平时推臣僚说项已让他不厌其烦,现在居然连皇帝也知道?若是皇帝给赐婚的话,他怕是连回绝的资格都没有。

“孔家门风严谨,孔公子父子同为衍圣公,乃大明礼教之冠,父子同娶大学士之女,想必会成为大明朝的佳话。李公嫁女本就是好事,为何李公这般神色?莫不是李公觉得,孔公子配不上令媛?”

张延龄的话好像另有所指,嬉笑言道的模样,也跟之前他与孔弘泰交谈时那股彬彬有礼的姿态大相径庭。

就好像突然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了神经病。

换了别人在李东阳面前如此无的放矢,以后就别想在大明官场上混了。

敢在我李东阳面前放肆,不掐死你,也让你从此仕途断绝。

可偏偏这是张延龄

不用他李东阳出手,满朝上下无人不想把张延龄的仕途扼杀于萌芽,但偏偏张延龄就是能在大明朝混得风生水起。

似乎在李东阳面前,只有张延龄一人能这么说话,还能全身而退的。

通俗来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东阳将头别向一边,随即就要往刘健和谢迁那边走,他都懒得搭理张延龄。

就在此时,张延龄突然道一句:“若李公不想嫁女,也并非没有办法。”

还是一句很合时宜的话。

如徐琼对张延龄的想法一样,换了以往,必定对张延龄所说的话不予理睬,但恰于此时,张延龄说出这番话来,李东阳突然停驻脚步,重新打量过去。

张延龄将嬉笑的神色掩去,正色道:“宣圣之传承,乃我大明礼教之榜样,若是为奸邪之人所窃夺,势必会坏了大明纲常。敢问李公,若真是如此的话,我等承担得起历史骂名吗?”

没有张延龄之前讽刺他嫁女的话,他仍旧可以对张延龄的话充耳不闻。

李东阳政治上何等敏锐,自然能察觉有问题。

但李东阳还是没有接话。

张延龄道:“宣圣之传承,不但涉及大明礼教国运,还涉及李公嫁女,望李公三思。”

说完张延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行礼后告辞而去。

李东阳怔立当场。

他都没明白过来,张延龄为何要来跟他说这些。

“宾之,您怎不过去?刚与东庄等人聊闻韶的学业你先前跟外戚有交谈?”刘健走过来,好奇问道。

李东阳点了点头,眉宇之间有忧色。

刘健似有无意道:“却说这建昌伯,今日早些时候便入宫,听闻是从内帷出来的,外戚受宠如此,乃大明国乱之始,我等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

刘健本来只是提醒李东阳,不要跟张延龄走得太近。

但李东阳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感觉很微妙的消息张延龄居然是从内宫出来的。

那就是说,张延龄之前是跟皇帝见过面的。

那之前张延龄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是否有可能为皇帝授意?

孔闻韶面圣的仪式,终于开始。

奉天殿内。

朱祐樘坐在龙椅上,在他身旁两侧,是司礼监两位秉笔太监陈宽和韦泰,仍不见萧敬身影。

在丹陛大乐的伴奏之下,孔弘泰与孔闻韶叔侄二人,代表文庙向皇帝献礼。

随即文臣分列两旁,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见面的礼数结束之后,由礼部尚书倪岳走上前道:“陛下,此番宣圣传人及宗子来京,乃为其尊求药,还望陛下赐药能了却宗子一片孝心。”

求药求到皇帝这里来。

作秀也太明显。

朱祐樘笑着点头道:“着太医院,开药方及找寻灵丹妙药,朕也望宗子之父能早日痊愈。”

因为孔弘绪被剥夺爵位,使得在称呼方面很别扭。

倪岳再上奏:“陛下,宣圣宗子已近成年,以他孝心之表率,应当早定宗祠嗣位之事,礼部及太常寺请陛下定夺。”

说着,倪岳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疏。

这份奏疏其实早就有原样的一份呈递到朱祐樘那边,现在不过是要走个形势。

这大概就是在说,既然正好遇到衍圣公世子来京师求药,朝廷以礼数接待之,那不如就趁机把衍圣公世子继位人的身份给定下来,免得以后再有人觊觎。

其实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来,若今天把继位人的问题定下,来日朝会上可能就要直接宣布。

张延龄用促狭的目光望着李东阳。

“若到那时,李东阳想不嫁女都不行。”

随即太监陈宽走下来,接过倪岳的奏疏,准备将奏疏呈递到朱祐樘手上。

突然于此时,从人群之后走出来一人,显得很贸然,走上前行礼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好端端的衍圣公传承继位人确定典礼,因为张延龄的走出,而被破坏。

众人皆都用愤恨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之前他们就在怀疑,为何皇帝会让不学无术,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读书人的张延龄前来观礼,眼见张延龄出来破坏仪式,心中担忧实际发生,每个人的愤恨都体现在脸上。

倪岳转过头怒视着张延龄道:“建昌伯,不得造次。”

朱祐樘看到这一幕,本也想叫停,但突然想到在来之前,自己小舅子所说的那番话。

不需要他违背公义,只需要让张延龄把话说下去便可

“国舅,这是何等庄严之时,你有何事不能等到来日再说?”朱祐樘板起脸,好像要教训张延龄,但言外之意,你的话若很要紧也可以现在就说。

要让张延龄说下去的意思。

张延龄道:“臣启奏陛下,此事事关到京师一桩大案,乃一人于京师中白昼中玷污女子,且将其勒杀,事关京师礼教之大事,臣不得不奏。”

这话一出口,在场多数大臣仍旧觉得张延龄在无的放矢。

但也有人神色有变。

张延龄这说的,不明摆着就是孔弘绪当年的恶行?趁孔弘绪儿子要定嗣位人时,张延龄突然就跑出来上奏跟当年近乎一模一样的案子,指向性太过明显。

倪岳恼火道:“建昌伯,此并非衙门公堂,你若有案子,可以交由顺天府或刑部,朝堂神圣之所岂容你放肆?还请陛下对其治罪。”

在场很多人也在打量倪岳。

建昌伯是很无的放矢,但因为这点事你就让皇帝治他罪,你是不知道皇帝有多偏向他是吧?

朱祐樘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了。

爱咋咋地。

张延龄道:“倪尚书真是好大的脾气,在下今日上奏涉及京师礼教之事,陛下都还没说什么,你却一而再出言指责。怎么,你跟罪人有关系,想包庇罪人不成?”

“你!”

倪岳想说什么,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旁边的首辅大臣徐溥也拉了他一把,示意让他不要说下去。

在众人都还没开口之前,张延龄望着孔闻韶道:“宣圣之宗子,乃我大明礼教表率,不知孔公子对于此案中的罪人有何评断,应以如何的礼教方式来惩戒之?”

孔闻韶本来就是个少年,见皇帝时紧张到要命。

突然横生枝节,还想立一旁看热闹呢,却不知张延龄从开始针对的就是他。

就在孔闻韶准备接话时,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示意让他不要说。

张延龄笑道:“臣只是想问问宣圣宗子的意见,涉及大明礼教,并非有意为难,还请陛下准许臣对他有所问询,也是验证其孝义礼法,是否堪当文庙祭祀之责。”

他换了一种方式说,好像是要替朝廷检验一下孔闻韶在孝义礼法方面的见地,理由也说得过去。

朱祐樘要的就是合情合理的说法,他马上点头道:“宗子可以说。”

有皇命吩咐,孔闻韶不得不走出来,将他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奸邪之人当街于大明法度不顾,草菅人命,乃罪大恶极,应当交有司衙门惩治。”

这话明摆着就是告诉在场人,他这个当儿子的并不知道当年父亲做的那些龌龊事。

也难怪。

孔家对外人都要掩盖,对于孔闻韶这样的宗子,必定也会掩盖。

孔闻韶都没成年,难道告诉他你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要不是皇帝赏他一条命,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张延龄心里也有数。

即便孔闻韶知道他爹的罪行又如何?难道你还敢在皇帝面前为你爹鸣冤叫不平?

越是这时候,你越应该大义灭亲,方能体现出你的政治正确。

张延龄继续道:“那敢问孔公子,若是此罪人乃勋贵,有宗族继承之权,按教化礼数来说,是否应该保留呢?”

旁边的人早就看出来这是张延龄的陷阱,想去拉孔闻韶都来不及。

孔闻韶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当褫夺。”

“好!”

张延龄笑着点头。

我挖坑,你跳,合情合理。

便在此时,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喝斥道:“建昌伯,你无端提及勋贵犯罪之事恐怕另有所指,京师中并无此案,你乃欺君之罪!”

张延龄厉声道:“好一个欺君之罪!敢问诸位,我张延龄平时为人如何,你们应该清楚,平时尔等因我有违礼教,多番参奏,今日我不过是以礼教问题请教宣圣宗子,便就成了欺君之罪,那你们平时对我的参劾又算是什么?”

张延龄的声音响彻在奉天殿。

掷地有声。

你们平时拿我的私德问题上纲上线,勋贵犯罪似乎以我为代表,但至少我没当街草菅人命,现在我不过拿当年孔弘绪犯罪的问题请教孔闻韶,有何不可?

此案,别人没发言权,我最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