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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礼德横死

孚寒殿内主仆二人轻声叙说往事,待到天光大亮时,二人才匆匆梳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出了殿,直往凌心殿方向去。此时不过是寅时将尽,二殿下尚未起身,只有几个值夜的神官侍奉着,晏和只说自己昨日失了一物,或恐落在二殿下这儿,故而来此。

昨日晏和殿下并未到访凌心殿,倒是听闻泓殿下去了孚寒殿,此时来凌心殿要物什,莫非意指泓殿下有胠箧之嫌?

腹诽虽是腹诽,但凌心殿侍从毕竟清楚晏和身份,皆不敢有异议。只站出来一个年轻神官恭敬道,“在下凌心殿掌事神官惊风,敢问小殿下丢的是个什么物什?泓殿下怕是得辰时醒,小殿下不妨客殿坐会儿,下官去着人找来。”

“是一只玉臂环,约是昨个儿向泓殿下见礼时,殿下扶我时落进了殿下袖中,原是我的错,怪自己不小心,不敢惊扰殿下休憩,”晏和掩面作拭泪状,若是让神官闯进去,撞见殿中景象,少不得流言纷纷,如今也只能等云泓自己醒来,处理好这档子事再作商量,“这支寒山玉臂环,原也不值钱,只是贵在心意难得,是当年母亲与我一起取玉制成的,如今寒山飞来横祸,也算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了。只是寒山玉玉性孤寒,经手过多总会有损玉质,左右晏和今日无事,神官若不介意我便在这儿候着,等殿下起身也可亲自交还罢。”

事端缘由既说得如此清晰,又见晏和眼下乌青一片,料是念物心切,惊风不疑有他,便行了礼,让晏和落了客座。

一直到过了辰时,日头见高。茶水换了一轮接一轮,晏和倒没急,惊风倒是急了,我的二殿下啊,这哪能让人家女孩子等呢?这还是上神,还是要争取过门的媳妇,这平时习文读字的一天天早起跟个什么似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呢?这白菜自己到了门口,猪还在睡懒觉。不争气!实在不争气!

又过了半晌,惊风陪笑道,“泓殿下向来早起,今日不巧是睡过了,小殿下莫急,下官这就去寝殿看看。”

“不必,想是昨日殿下来我殿中饮了几杯薄酒,夜里酒劲上来了罢,都说春困夏乏,如今这辰景也不算太迟,这会子你若去叫醒了他,难免这一天都浑浑噩噩的,误了正事。”晏和纤指扣着茶杯,口上泰然说着客套话,心中却思虑万千。

惊风感动了,多好的一位小殿下啊,九神之后,身份贵重;三百岁飞升,天资聪颖;这还礼数周全,全无倨傲之态,处处为殿下细心思量…不对啊,饮酒?殿下酒量不差啊,这饮的该不会是冷情拒酒吧?这才颓唐不起身?这晏和殿下不会再来凌心殿将我们殿下拒上一拒吧?

思来想去,痛定思痛,惊风准备以后好好提点一下自家殿下。

这边两人各怀忧思,那边殿前又忽闻得侍童唱起:“天后娘娘到——”

偏殿众人皆起,惊风心道不好,光顾着孚寒殿这尊大佛,却忘了每月十五,天后娘娘都会来凌心殿陪泓殿下用早了。

晏和这下子彻底慌了神,原想着让云泓自个儿处理,自己在这边拖住众人,但如今天后娘娘一来,两权相害,取其轻,让凌心殿侍从知道总比让天后娘娘知晓此事的好。

“快!快去叫醒你家殿下!”

“是!是!”没想到这位小殿下比自己还关心泓殿下,真是顾家又体贴啊,如此想来。昨日孚寒殿饮的大抵不会是拒酒罢。

这边,惊风抱着殿下醒来,与晏和殿下、天后娘娘一家共用早膳,和乐融融的幻想,跑着去叫醒云泓。

那边晏和三下五除二,痛定思痛决定自己去应付天后,拖一拖时间也可。

正思量着,晏和趋步来到凌心殿殿前,向主位端坐着的雍容夫人婉转行了一礼。

“哦?阿和也在这儿啊。”天后口中正说着惊讶的话,脸上神情却无半分讶异,想是凌心殿侍从已说了来由。

“是,阿和有事欲求见二殿下。”晏和脸色通红,似难喘气。

“阿和在这儿等了多久?”天后拂袖赐坐。

“…”晏和惴惴不敢答话,只作呷茶,想是能多拖一会便多拖一会儿。

“和殿下这会儿都等了两个时辰了都,还不见云泓起身呢!”却是凌心殿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抢嘴答了。

“…”晏和气极,这凌心殿聪明人也太多了些,只言道,“春困夏乏,二殿下一时睡迟也是有的。”

“哦?有这种事?”这倒出乎天后意料,来时便已听说晏和起早来了凌心殿,说是寻物这种女儿家的由头,天后细思量着总是个托辞,两人昨日初见,第二日便巴巴地寻上来,想是该有情的,今日看了晏和的红脸更以为然。天帝本就有意以晏和为后,云泓儿又是自己亲生的,若能是顺势撮合,也未尝不是件美事。只是如今,晏和有意来寻,云泓却迟迟不见起,怕是二人闹了龃龉。

“云泓儿素来是个早起的,今个儿辰时过了还未起身,怕是抱恙。”说罢,起坐直往寝殿方向走,走了几步,发觉晏和还在原地低头站着,便道“阿和也不是外人,若云泓儿真是欠安也可照料一二,一起来吧。”

天后发话,晏和不敢不应,一路上只踌躇挪步,缓缓而行,只求那跑去叫醒云泓的惊风手脚快些,云泓和礼德自己反应也机灵些。

方到寝殿门口,却闻得云泓的怒斥,再是女子哭诉声,碎盏声,劝架声一时夹杂嘈乱,晏和顿时心生慌张,天后也心叫不好,趋步入殿。如今此刻,怕是再无可避了,晏和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刚走到门前,却突有一纤弱身影重击窗柩,晏和正在其旁,破裂的木片霎时飞过晏和脸边,晏和拂袖去挡,竟一时来不及闪躲,顾不及脸上微痛,烟尘微微散尽,晏和才发现窗柩上的女子竟是熟悉的礼德,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还在施力收紧——衣衫半开雪白的寝衣袖口金蟒作饰,正是二殿下云泓,云泓此时目眦尽裂,眼眶充血,似乎再看不见其他。

“殿、殿…”礼德似乎瞥见了身旁呆立的晏和,似是欲呼声求救,又似是望着衣冠不整的云泓求饶,晏和正欲上前制止,只听得“咔”的一声,似是脖颈断裂,礼德歪了头,眼中失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