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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温柔一抱

推辞再三,终于是靠着装醉,晏和提前歇了宴,从醉盏楼里被礼颜扶了出来。

楼外空气清新了不少,秋风一吹,晏和也褪去了几分醉意,终于想起了这几天忘在脑后的是什么:云汲的冰伤。

大抵是自己心神狂乱那日与云汲交手时留下的,只是自己不记得,云汲也迟迟未提,只留得丹棱这个知情人两相暗示,干着急。

说来云汲此人也算硬气,寒族自来以术法为重,便是一招一式的剑招里也带了冰寒之气,冰伤不能自愈,疗养还须先解了寒气。当日晏和心神狂乱,与一众人交手,微生迟虽是魔神,但也是寒族后人,自行解了剑气便是,无须担心。只是不知道云汲也被自己伤到,而他却又迟迟不提,算来竟也忍了大半年。

初秋凉意微微,出了醉盏楼许远还能闻见桂液清香,理清一轮事项,晏和顿觉神魂清爽,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冷鸣殿走一趟。

又料及云汲此刻约莫还在宴饮,短时之内不会回殿,想着让宫人注意着些,若是云汲回了冷鸣殿,来孚寒殿通报一声,转身欲吩咐礼颜,才觉礼颜两颊通红,也似有几分醉意,想来也是被灌了几杯酒,于是先回了殿,要了几盅解酒汤药,自己喝了一盅,也赏了随行宫人,再作吩咐。

待到宫人来传信时,已月上华灯了,晏和亦睡了许久,一时被叫醒,睡眼迷离,却也没做停顿,一路往冷鸣殿方向去,只是心中不免思量着铸决此宴设的未免太张扬了。

同为飞升宴,晏和的那次宴会的规模,时长竟不及铸决所设的一半,且还是在端灵夫妇在世,以寒山为主地的情境下。

铸决飞升,折桂冠秋,客满盈庭,立下豪情壮语;晏和却是冷情拒酒,拒的不仅仅是一个献舞神君,还回绝满座的攀附之意。

两人性情的不同,由此见得,以后恐怕也是同道殊途。

夜深露重,冷鸣殿地远偏僻,两侧宫人提灯开道,近可听身旁宫人裙摆曳地,金钗碰响,远则闻醉盏楼处宾客谢宴,道别应谢。

一路胡乱想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冷鸣殿外。

冷鸣殿侍从寥寥,门客稀少,如今夜深前往,殿外一众梅花也未至花期,徒留枯枝纵横,疏影横斜,殿中皇子不受宠的程度依稀可见得。

晏和轻声与门口侍从说清来意,却不见通传,径直引了晏和去了内室。

晏和料想应是方才礼颜去知会过了,云汲倒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主儿。

谁料侍者将晏和引入寝殿后就都退下了,最后一位还好心地带上了门。

“…?”

难不成云汲要同自己秉烛密话吗?便试探着小心踏入内间,却发觉云汲本人正于座上休憩,室内有人走入也无反应,比起密话筹谋,更像是酒醉等自己,等到睡着了。

晏和懵了,疗伤什么的总得脱衣服吧,这人睡了,殿内怎么连个侍奉的人也没有,难道是让自己亲力亲为?却又不禁心生寒凉,云汲好歹也是天族五皇子,虽不受宠但也是战功赫赫,冷鸣殿侍从竟敢怠慢如此。

晏和踌躇片刻,转身出门去唤礼颜一众自己随行宫人,却唤了半天不见人影。

眼见着云汲酒醉,一时半会还起不来,晏和大胆凑了近,细瞧,才觉得云汲此人相貌生得也十分好看,五官线条甚是锋利,因而初见才会有凌厉之感,也不敢让人轻易上前与之亲近,但其五官的位置分布却是极其端正,常有一种正气凌然之风,如今,云汲闭眼休憩,黑羽垂眸,凌厉肃然之类的词语都与他无关,倒有一种安静乖巧之意。

此般近距离看云汲熟睡的模样,竟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好似人人惧怕的杀神变成了任君采撷的小猫咪,怪惹人的。

晏和咽咽口水,其实,脱不脱衣服也不甚要紧吧。潵香池与归续阁两次都匆匆瞥到云汲身上的冰伤,料想就在胸口,左右只是解个术法而已,今日若走,他日又要重新传告,还怪麻烦的。

一番纠结之后,晏和将云汲轻轻抱起,半搀半背着云汲走到了床榻,云汲亦十分乖觉地躺下了。

晏和却忽然起了疑,身为上神,即便是醉酒也不该这样没察觉,轻轻试探道:

“云汲?”

“…”

云汲还是没醒,只懒懒地翻了个身。

晏和无奈,心道自己行得端坐得直,即便是云汲在治伤过程中突然醒来,也可解释得清楚。

于是又非常体贴地替云汲脱靴,去拉开外衫些许,再去探云汲伤口,果然隔着中衣在胸口处摸到了一道三寸长的冰伤,晏和徐徐然收了术法,去了寒气。

想了想,又双手环过云汲,仔仔细细地探了探背脊,云汲身上有淡淡梅香,初闻不觉,脸颊方一贴近胸口才觉浓郁,晏和莫名闹了个大红脸,只得稳神定息,确定云汲身上再没有冰伤,便安然离去,临走前还不忘贴心替云汲掖了掖被角。

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晏和怡然而行,放轻脚步,自己向孚寒殿走去。

床上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灼灼双眸一如往昔清醒克制,却被床帏间淡淡的梨花残香迷惑。

飞升宴上当众敬酒示好,

宴中遣侍女送来贴身香囊,

宴后又知会自己夜来将访,

结果竟只是为了抱自己一下?

果真是缠绵甜柔的女子心思。

云汲不自觉翻出那枚墨绿色香囊,细心抚摸针脚缜密的缀梨花合心纹,合心吗?那日在流波山试探心意未成,但她到底也存了合心的念头。

寒山初见狂乱交锋,潵香池惊情再遇,演武场调笑切磋,流波山宿夜对谈,冷鸣殿温柔一抱,相识不过短短一载,闭上眼却满是白衣女子鲜明的神情,凌厉的,冷漠的,惊慌的,尴尬的,得意的,冷淡的…满眼都是她,神生漫长,大概总会有此一人令人生死难忘。

云汲握紧手中香囊,又觉得还好是她,不教心意错付。

不忍打乱方才来人仔细掖好的被角,云汲索性放松躺下,胸前冰伤不知不觉已不再作痛,但满室梨花甜香醉人,宛若佳人还在怀中。

真好。

失去那么多,终于有得到的了。

若是让他那个傻哥哥知道了,又会作何反应呢?

云汲嘴角忽然泛起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