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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再见铸决

三日未眠,晏和一连昏睡了一天一夜。

作息不调固然消耗精力,但比之更可怕的是浑浑噩噩地从一个陌生床榻上醒来。

苍黑色床帘静静垂下,浅浅金纹流光灿烂。

…还是一个位高权重者的男子床榻。

晏和脸色更差。

缓缓起身,梅花冷香隐隐可闻,晏和用力按头,才想起醒前与云汲相见时的场景。

…还是云汲的床。

还好自己和衣而睡,料想也不会有什么。

微微稳神,晏和掀帐欲出,却已发现已时至夜深,侍从多睡,唯有高台哨卫和另一处帐篷灯火独留。

如今现处的应是云汲的帐篷,算得是军中主帐,另一处还亮着的帐篷似乎与主帐规格接近,料想应能找到云汲或剑泫等熟人。

帘缝微掀,晏和试探着接近,果然剑泫在此看候着,帐中血腥浓郁,而另一人昏迷在塌不醒,露出的些许肤色却不似云汲白皙,细细看去,塌上男子魁梧雄壮,重重染血绷带之下隐隐可见刀眉锋利

——竟然是铸决,晏和一时大惊。

自觉此事绝密,不该为自己知晓,晏和抽身欲止。

帐内长浩剑却感受到旧主气息,微微低鸣。

将将打盹的剑泫一下子清醒过来,察觉帐外有人,一下子掀帘而起。

二人相向而视,好不尴尬。

晏和无语,怒视角落里更加活泼的长浩剑:破剑!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了新主还念着旧主!

剑泫:“…”

穷奇地处西北,虽也算毗邻寒山一带,但也仍有一定距离。铸决此行迟迟不见返程,原以为是铸决决绝,功不成名不就誓不归,没想到会惨伤至此。且云汲与铸决皆奉命征伐,未经通传,同为武神的两位上神却聚到一起,很难不令人作密谋之想。

自知理亏,不应偷窥,晏和率先开口道:“方才刚刚醒来,便出来走走,见此处灯火还亮,便过来问问,你既在此,汲殿下也一定在了,若他还醒,可否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晏和有事相商。”

先发制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剑泫缓缓道:“汲殿下夜猎未归,这里头是铸决上神,小殿下若是不介意,可进来一同等候。”

“…”晏和无语,不知是剑泫心大实诚,还是自己太过多心。

但事已至此,假装不知道也被迫知道了,料想也别无他法。

晏和沉痛挪步,剑泫不会是想先扣下自己,再等云汲回来如实禀报吧,自己还能出寒山吗?

一步入帐,血腥气息更为猛烈,晏和这才发觉铸决身上似乎遍处伤痕,其中最严重的是左肩侧皮肉绽开,鲜血晕染,好似被啃噬过,就连鼻尖也有啃咬过的痕迹,伤势之惨重,怕是命悬一线,实在是难与“密谋”二字挂钩。

晏和沉吟片刻,开始从玄空袋里掏仙药,“先用仙鹤草止血,归心丸,护心莲再用着调养调养,我这儿还有复肌丸,不过也是锦上添花…”拿出许多颇觉肉痛,于是又一边哀怨道:“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送去归续殿呢?”

剑泫无奈:“我们殿下也是这么想的,但世子不愿意…”

“不要…去…”塌上人像是醒转,含糊应了一声,似是应和剑泫所言不虚。

晏和想起当日铸决出征时立下的豪言壮语,顿时了然,好言规劝道:“输赢乃兵家常事,胜负皆有才是常情,年前我与云汲两个上神才勉强镇杀夔牛,我还落得一身伤,至今未好。穷奇乃是上古凶兽,不比夔牛,如今世子才刚刚飞升上神,灵力虚弱,一时不备也是有的,不如回天好好调养,再作打算。”

“…谢…”铸决仍是含糊不清地吐字,挣扎翻身,单看铸决脸上痛苦拒绝的表情,就大概知道其意了。

晏和自知不便再劝,识相止言。

九重天上虽是步步险恶,但毕竟有着遗族血脉的身份,料想帝后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晏和忽然感叹,果然人活在世,不能太顾及脸面。

但铸决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长久以来,铸决买醉纵欢,多是掩盖野心勃勃,约莫也是知道帝后对九神一脉的意思。只是飞升上神之后,铸决一时急于培养人脉,扩大自己的势力,才露了锋芒。此趟征讨穷奇,原料想是能建功立业,更进一步的,若就此回了天,对上铸决先前的那一番豪言壮语必要为人嗤笑。

更何况先前飞升一事怕是已经惹得帝后不快了,若无功而返,怕是会再失了之前得的人脉。

晏和叹气。

千锤百炼,血肉为铁,恒心为锤,铸此决心。

这就是剑族铸决。

想来长浩剑方才也是在向自己求救,此番献药之后便不再有动静了。

晏和忍不住再它瞟一眼:破剑!白眼狼!有新主忘旧主,竟来诓我?

长浩剑:“…?”

长夜漫漫,铸决用药后倒是平稳了些,不再呻吟,渐渐睡下了。

忽传来号角长鸣。

晏和抬头才觉天色已亮,竟又是熬过了一个通宵。

似有脚步声趵趵而来,却不是朝着此方向。

晏和看向剑泫。

剑泫疲乏道:“应是殿下回来了。”

晏和料想也是,便欲掀帘找去,哪知一走到门口便撞上来人。

冷冽的梅花气息迎面而来,脸颊却是撞上了硬实温热之物。

且这一撞竟撞出了些许血腥气,脸上有凉凉湿意,晏和抬手去摸,竟是留得一手血,但不觉痛。

抬头欲看,恰对上正望向自己炯炯星眸,来人正是自己要去寻的云汲。

但令晏和接受不了的是云汲上身未着寸缕,血影斑驳,合着方才一撞是撞上云汲伤口了,自己一脸血,云汲怕也是伤得够呛,晏和羞恼悲愤,气上心头,绝了,自己怎么到哪哪都给人添乱。

云汲也愣了,方才回营,先去了主帐,见晏和不在,原是以为不告而别,便径自脱了衣衫,来此看看铸决情况,顺便治伤,却没想到唐突佳人。

晏和这边一时气恼,又羞又怒,带着一脸血,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晏和冒犯了。”

云汲这边却是一脸好笑,饶有趣味地看着无地自容的晏和,一句“无妨”轻轻带过。

军营重地,不能用术,怕是会泄了军机所在。

晏和一时拿脸上血迹没法。

剑泫默默无言,递了手绢给晏和,还顺道凉凉地看了云汲一眼:殿下,你这个样子是追不到人的。

晏和感激涕零地接过手帕,顿觉自家礼颜眼光是真的不错啊,剑泫为人温柔沉稳,还会照顾人,实堪良配,实堪良配啊。

潦草擦洗完毕,剑泫亦开始为云汲清理伤口,晏和也凑近细瞧,自己先前划的那道冰伤已然大好,如今要紧的是一道覆盖在原有冰伤之上的魔伤,足有四五寸长,刀势凌厉,末尾还回旋加深创口,这种残忍且多余的做法一看就知道是微生迟干的。

得,合着妹妹划的冰伤初好,哥哥又来砍伤,完了妹妹再来加重伤势,这还真是一家人不干两家事啊。

今日倒了散财运的晏某人不失时宜地掏出潵香水和金创药,递给开始包扎伤口的剑泫。

剑泫幽幽看着自家殿下:到底是自家的殿下太笨,配不上这棵白菜。

云汲温柔地凝视晏和颊上的红晕,颇有番失之复得的欢喜。

铸决呼吸平稳。

朝阳欲出,帐中四人静默无言,但气氛倒是和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