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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铸决丧志

身后男子的笑声还在继续,撕心裂肺。

晏和知道那是谁。

与曜族断绝血脉牵连的景渊上神,也是五百年前九重天上声名和修为最高的上神,离化龙之境一步之遥,为了磨炼心性,整整去凡间游历了五百年,不见踪影。

传闻中的显贵的出身,风雅的韵事,高深的修为,如今却是…

晏和看了看手腕上的留下的那抹污泥,没有去除。

同为上神之身,遗族血脉,景渊既在此,铸决料想也离得不远。

兜兜绕绕几圈,也没见着铸决,反而找到了一个与景渊类似规格的水牢,不过里面没有上锁的栏杆铁镣,甚至牢门还是半掩着的,里面有一人屹然独坐,见着脚步声仍是埋头不理,身上亦没有神族气息,灰白的囚服更是与脏臭的淤泥融为一体。

晏和尝试着走进,小心探声,“铸决?”

那人仍是不应不响。

越是走进,晏和就越是发觉此人身形就越像铸决,索性蹲下身来,大胆着撩起散落的乱发,试图看清他的面孔。

“别、别…”

却不想那人反应强烈,连连退缩至角落,抓着身边的烂泥稻草捂住自己的脸。

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下晏和确定了,眼前此人的确是铸决。

“铸决!”晏和探过身来,尽量放缓语气,“我是晏和啊,我是来看你的,我…不会伤你。”

眼前瑟缩的男子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可看得见的皮外伤,可害怕至此,想是除了水牢禁闭外,其它也受了些刑罚,索性伸手去探铸决的脉象。

铸决却一把打掉晏和伸过来的手,眼神茫然,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喃喃。

晏和听不清,只当铸决是受惯了刑罚,一时害怕才把自己当成了处刑人。

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代上神竟然沦落至此。

“对、对不起…”

但铸决更是退缩,甚至一路退至了角落,退到无路可退,开始抽泣起来。

说来铸决身量算是九重天上最高的,原先与人说话都需要低头俯视,但如今却蜷缩成一个小孩。

晏和顿觉心酸,忍辱负重的剑族世子,折桂冠秋的新晋上神,神采鲜明的铸决,有朝一日竟会成了这幅模样。

皮肉之伤虽说是难愈,但心气的折损却是最要不得。

晏和思索片刻,轻轻吐出当年铸决豪言壮语,“醉折怒罢冠中秋,自诩神界第一流,何愁他日覆地不能收?世子,你还记得——”

“——不是我!不是!走!全都走——”

角落里瑟缩的铸决像是被击中痛处,瞬间发狂,抓起身边的稻草和污泥就往晏和身上扔。

禁了术法的晏和也是反应不及,愣了一瞬,反应性地往后仰,却是扑坐在地。

眼看着烂泥盖上眼前,一道金色的结界却是替晏和挡去了这乱无章法的一击。

晏和一惊,转头望去,视线正好对上神色肃然的云汲。

九重天众仙多尚白裳,故而云泓、御宁、晏和一众人多着白衣,大约是为着体面,云汲也常常在正式场合着白裳,如今再看这一身单薄的白衫却是压不住他满身的煞气。

云汲淡淡瞥了一眼发愣的晏和,回头弹指一个术法飞向铸决眉间,癫狂的铸决才渐渐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世子他…”晏和忍不住探声。

“铸决为增进修为,滥用幻族秘药,导致走火入魔,杀尽了听风殿众人,神界侍卫亦多有波及,父皇褫夺他了封号,命他来此思过。”

晏和沉默良久,念起当日自己误吸入纵魄散发狂时,大概离这水牢之灾竟也是如此之近。

“小殿下问的,我已经全数告知了,”不防云汲凉凉地发问,“反倒是小殿下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与铸决世子同为九神遗族,新晋上神,过往也曾有些许私交,今次回天听闻世子入狱,自然要来探望、探望…”

云汲走近一步,气势逼人,明明说的是实话,晏和却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嗯?”云汲抓起晏和的衣袖,皮笑肉不笑,“那二位的情谊可真是深厚啊。”

瞬间周边景物置换,昏暗潮湿的水牢变为空旷明亮的孚寒殿。

地下冰砖明净光洁,晏和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衣袖和鞋面处尽是污泥。

难免令人不作他想。

晏和羞愧低头,云汲却伸手强抬起晏和的头,硬逼着对视。

“冷鸣殿所有宫人都说是我心慕你,我却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喜欢你这样一个说谎精——看着乖巧,实则鬼心眼颇多,你这样的人,我不该把你留在身边。”

“宫中闲话颇多,七句真三分假,一分情谊也可夸成十分,殿下不必当——”

“……”云汲薄唇颤抖,似是低喃。

“什么?”晏和却是没听清。

“…真的,我心慕你一事是真,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云汲眼中满是清醒和理智,明明说着爱慕之语,却感觉不到爱慕之意。

晏和忍不住感叹,就算不记得自己,云汲还真是云汲。

云汲动情一事自己虽也想不明白,但设局者自陷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对万事都很有悟性的晏和沉吟片刻,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可能是安全感吧。”

“嗯?”

“可能是云汲你刚开始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拿了凤簪,这样一来,你就不自觉地会认为我是可以被喜欢的,可以安全地交托感情的,所以你才对我…”

“我不是在问你,你不需要回答。”云汲贴近一步,无奈又好笑地打断了头头是道的情感分析,双手搭上了晏和的肩头,将眼前人禁锢在身前。

四目相对,寒铁与梅花的凛冽气息纷涌而来,正觉尴尬的晏和方要低下头却被抬住了下巴,紧接着是一个吻袭来。

晏和一时措不及防,只感觉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再来不及思索权衡着什么。

先只是轻轻柔柔地试探着厮磨,转而很快找到门道,径直侵入贝齿,明明生涩之至,却又带了几分强硬的意味。

云汲的心跳如雷,晏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澎湃起伏的心潮。

空旷寒凉的孚寒殿内,二人紧紧相拥,像是在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