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稍微收敛了笑容，道：“没什么。”
“没什么？”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嬴政满意，他再重复一遍，“好，很好些什么？”
“……”
王陆有些无语，这位政公子有些轴啊，正常人听到刚刚的回答就应该明白自己是不想回答，他还不知趣地继续追问。
他开始有点小情绪了。
原本还打算维护颜面的，现在不管了。
“就是觉得政公子很平庸，这一点很好。”
在屋内的赵姬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立刻过来打圆场：“你们可以多聊聊秦国，政儿从小就生在邯郸，都没亲眼见过秦国。”
王陆顺坡下驴，应了赵姬一声。
而嬴政虽然表面也答应了，却深深地看了王陆一眼——
此人不简单。
我，平庸？
平庸又不是褒奖之词，若我平庸，又怎么可能用得上“好，很好”这几个字词？
且观他当时的语气，绝对是发自肺腑，不是在阴阳怪气、另有深意。
那么……除非……
除非此人看穿了我的伪装。
自己身为秦王的血脉子嗣，留在敌国国度当质子，日日夜夜都在敌国大王的眼皮子底下。
若自己不伪装，锋芒毕露，头角峥嵘……敌国的国君还会允许自己这个质子活着回秦国吗？
不会的，没有哪个笨蛋会放虎归山。
赵王很有可能在早年就让自己死于某次“意外”。
所以在五岁开始读书识字后，吕叔一直告诉自己“藏拙、藏拙、藏拙……”，不能露出一丝一点的天赋，必须扮演一个“平庸”的质子才能在赵国邯郸活下去。
十余年来，一直演得很真，别人欺负自己也绝不还手，表现得懦弱；学堂的学习也刻意表现得特别差劲，连自己的母亲都被瞒在鼓里……却没想到这王陆，接触不久便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
嬴政想起吕不韦在闲时和他说过的话，他说，“天底下有很多天才，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将军；也有城府深不可测，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的大谋士……”
而眼前这位王陆，应该就是后者。
嬴政再仔细打量了下王陆，很好奇他到底是如何看穿自己的“平庸”。
“吁～吁～”
屋外传来马车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吕不韦拎着大小礼品过来，“赵姑娘，我来看你和政儿了。”
但他刚进门，看到王陆时一怔。
“这位是？”
赵姬帮着回答：“王陆，秦国人，过来见政儿的。”
王陆朝吕不韦作了作揖，又说道：“时候不早了，阿姐、政公子，告辞。”
王陆离开后，吕不韦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赵姬，留他和嬴政在屋内。
“政公子，那王陆是怎么回事？”
嬴政摇摇头：“我也不知。下学之后，他就已经在屋内和娘亲交谈甚欢。”
吕不韦露出凝重神色：“赵夫人生性谨慎，对陌生人多有警惕。这叫王陆的，仅第一次见面就能让赵夫人邀请他进屋，倒是颇有手段。”
“不仅如此。”嬴政补充道，“他还对我在邯郸伪装‘平庸’，夸了‘好，很好’……”
吕不韦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明朗。
“他说他是秦国人，吕叔，你说会不会是父王派来的人？”嬴政推测。
吕不韦摇摇头：“我才从咸阳出来不久，如果有这回事，大王肯定会提前告知我。”
“……”
“……”
两人都对突然出现的王陆都摸不着头绪。
“先暂时不想了，看他也没有害我们的意思。”吕不韦给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我们回秦的路线有……”
……
王陆走在路上，心情不错，看什么都很顺眼。
天很蓝、云很白、气息呼吸地也很惬意，甚至连地上的狗屎都有几分该死的可爱。
灭秦大计，原本的计划是阻止嬴政回秦，可现在与嬴政一接触，突然觉得没这个必要。
如此懦弱、愚钝的嬴政，即便是归秦了也无济于事。
今天有些累了，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自己就在邯郸好好逛逛。
他一摸袖口，脸色一变，再摸另一衣袖口。
“客栈的房牌掉了？”
所有可以住店的客栈都有房牌，他们会专门会把房牌按照【上、中、下】挂在掌柜收账的地方，这样一来，客栈还剩多少房间一目了然。
客人在离开客栈前，需要把房牌推回客栈，不然要扣二十布币。
王陆现在是有点钱，但钱也不能这么随意挥霍。
他回忆了一下，房牌本来是放在袖口里的，后来上市集买见面礼取钱囊付钱时把它一块带了出来，然后一直拿在手上……之后到嬴政的家门前，为了敲门而腾手……
房牌应该就是那时候掉的。
王陆转身折返，快速回去。
“王陆，你怎么回来了？”
赵姬问候道。
“房牌掉了，”王陆看了看地面，没有房牌，“阿姐，我能进屋看看吗？”
“嗯。”赵姬也没多想，就让王陆进去了。吕不韦和嬴政的一切密谋都是瞒着她的。
“……一个月内我们离开邯郸，政公子回秦之后便不必藏拙——”
“！”
王陆清楚听到了吕不韦的声音。
而嬴政和吕不韦也很快发现了出现在门口的王陆。
双方沉默了好一阵子。
嬴政他们不知道王陆到底听了多少他们的秘密，以前都是茶水代笔交流的，今天想着赵姬在门外，不用担心赵国探子隔墙有耳，就稍稍偷了懒，结果让王陆给闯了进来。
“……”
“……”
“我来找房牌。”王陆到见面礼那儿一瞧，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夹着的房牌，
“告辞。”
嬴政和吕不韦就目送着他离开。
王陆脚步越走越急，同样的路，前不久走起来还心情愉快，这一瞬间就烦躁得不行。
这天怎么是蓝色的，云怎么是白色的……
完了！
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王陆记忆闪现过嬴政和吕不韦试图遮挡的那份地府，上面明显标着从邯郸逃往咸阳的几条路线。
嬴政想回国？
还有更为重要的“藏拙”？
嬴政竟然是在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