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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崛起生灵(4k)

寂静深山,鸟兽惊起。

借着苍白圆月可以看清伫立山峰的魁梧猛虎,毛发犹如流淌过火焰,黑色斑纹张牙舞爪地延伸,它吞吐山雾,威风凛凛。

它昂首漠视山地远方的火光,那里是人类的居所。

呼吸愈发沉重,骨骼肌肉扭曲,身体里仿佛有锁链被斩断,释放的磅礴能量涌入身体每一寸血肉骨骼。它知晓,此刻在蜕变,脱离诸世枷锁,踏上一条未知而强大的路。而等待它蜕变之后,那座村子里的人会成为它路途下的枯骨,作为它攀升的祭品。

它应当如此,人类的结果也应如此。

曾经在太行山深处,虎的种群虽稀少却强大,它们盘踞深山,彼此间划下领地,若有冲突,以爪与牙,骨与血较量。它们是群山的王,傲立百兽之上,俯瞰山林,将群兽的战栗尽收眼底。

可突然间,它们都死了。

在它还是头幼虎之时,亲眼目睹猎人拖走母亲的尸体。比它年长的兄弟姐妹狠狠扑上,想挽救,却只是徒增几张虎皮。它们的咆哮虽然震撼山林百兽,但在人类漆黑枪口下毫无用处,死亡便是终局。

侥幸活下来的它慢慢成长,足迹踏遍青山,虎啸声响彻四野。

再听不到同族的回应。

原来这群山,只余下它一个。

现在它在崛起,有把握屠尽山民,哪怕面对可怖枪械,蜕变后的爪与牙同样无惧!

“吼──!”蜕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浑身的气血在燃烧,化为精纯的燃料补给自身。可这太痛苦了,凶虎终于忍不住咆哮,

虎啸声蕴含崛起生灵的威慑,一瞬间整片山林的生物蛰伏在地,不敢动弹。虎啸传至很远,边缘空气泛起涟漪。

大山里久久无声,偶尔有敏锐山民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心悸地走出屋子,抬头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今晚磨盘大的月亮消失了,星光也接连着不见。眼看着乌黑云层从四面八方推过来,深处隐约可见雷光忽明忽灭。

跟着一声雷暴,好似天地都在震荡。

夏夜山间的风居然夹杂着寒气,呼啸着,吹打门帘,把走出屋子的山民赶回了屋子里去。

走进屋子里的山民们自然看不到那通天彻地般的枝形雷柱从高天降下,劈打在山头,那里岩石飞溅,空气轰隆震响。

下一个瞬间,雷柱闪灭,消弭天地。

乌云随之散开,露出灿烂星辉。

此刻,被雷霆击中的山头留下巨坑。可怕的气息在其中酝酿起伏。

“咚!”

一只巨爪踏出,爪如锋刃,却在淌血。狰狞虎头的牙间带着血沫,火焰般的皮肤乌黑狼狈,可那对眼睛泛着可怖的绿光,呼吸打出青蓝电屑。

月光下,伤口迅速愈合。

火焰纹路重新披在凶虎身上,像王冠加冕。它蜕变成功,身体如今难以置信的强大。它咆哮,吼声响彻云霄,这山野终究迎来王者。

绿光森然,它注视村落,满是倒刺的红舌舔舐嘴唇。

是时候了。

可步伐停滞。

它听见了哗哗水声,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河流中抬首,鳞片宛然。

…………

狐狸被深深震撼了。

大蛇在河底横行,四通八达的水道仿佛是为它而生的捷径。赤色身影蜿蜒其中,破开水流,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它蜷缩在大蛇头顶,只是抵御水流的冲击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大蛇起身时它跑到岸边,看着赤色大蛇与山峰上的凶虎遥遥相对。

还好赶上,再慢上些许,凶虎就将前往远处的村落。到那个时候,这头刚刚诞生的崛起生灵的一切会化作乌有,连带着这片大山你生存的生灵一同受罪。它不希望这样,所以希望有更强大的存在来阻止。

这头虎对它有恩。

十几年前它被猎户擒获,是这头虎袭击村落无意将它救出,威风凛凛的虎只是远远瞥向它一眼便踏回山中,它破开牢笼只能看见一抹橙红影子奔袭山野。虎也许早已忘记,但狐狸清楚。虎遵循并知晓自然法则,寻求最古老暴力的解法,狐狸知道不能。

一旦如此,万劫不复。

“吼——!”虎啸山林,隔着很远依然让狐狸泛起白光来抵御。

看来哪怕同为崛起生灵,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狐狸的吃力疲乏落入李熄安眼中,它摆尾,打散了凶虎的无形威慑。

这令凶虎惊疑,油绿的虎瞳深处闪过忌惮,它本以为自己已是这片天地走在最前沿的那批生灵,事实看来并非如此,有强大可怖的存在比它更早踏上路途。

在那头大蛇身上,它感受到沉重如山的压力。

对方前来干什么它不关心,在还未崛起之时,掠食者与掠食者相照面,若不互相退让离去,那便只有厮杀一途。崛起前如此,崛起后亦然。它死死盯住月光下垂首的赤色身影,肌肉发力,青蓝弧光奔涌而出,雷电之声爆鸣!

厮杀对于王者同样是加冕,它绝不惧怕。

李熄安望着山头上的凶虎浑身缠绕青色电弧,从山峰几个呼吸间跃下,每一掌砸地便是阵轰隆震响。凶虎在离河水不远的树木丛林中停下脚步,电光闪灭照亮火焰纹身。它骄傲的同时很聪明,大蛇这种体躯在河流中与在陆地上是两码事,它在水中厮杀大蛇与找死无异。

于是它等着。

是大蛇来找它而不是它去找大蛇,如果大蛇不上岸它便离去。

李熄安了然,从河中一抽长尾,遁入山中。

它来到此地的目的发生了一点改变,在那头凶虎身上,它居然升起了久违的食欲,要知晓自打那片劫云以后,它吐息云霞水雾,几十载没有掠夺血食。

赤色身影在高耸古木中一闪而过,这种体格的庞然大物以这种速度游走,自然而然产生了狂风。李熄安深深吸气,再悠长吐出,声音像云层摩擦,如同它喉咙间含着雷电。

虎低吼着,身体伏地,然后猛然蹬出,在地面留下极深的爪印。

狐狸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大山深处两头怪物在搏杀。

可很快,它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温和的白色光芒在狐狸身上升起,它飞快地跑进大山。因为狂风横穿整个山林,赤色蛇影一个照面掐灭了青蓝雷光。

太可怕了,山神比它想象的更可怕。

“吼!”凶虎大吼,可雷光不显,半空摇曳的金色烛火倒映着它此刻的狼狈模样,那是大蛇冷冷的目光。

李熄安巨大的身躯将它死死缠住,越来越收拢,它钢铁般坚硬的身体刮擦着虎身,成千上万个铁鳞开合,如同成千上万把尖刀切割凶虎的血肉。它自上而下俯视凶虎,覆盖铜面般的蛇脸稍显戏谑。

一头崛起的凶虎在赤色大蛇眼中仍与家猫无异。

“还请留她一命!”白狐赶来,转瞬化作人形,焦急大呼。

李熄安扭头,狰狞蛇脸上的眼眶里是燃烧的金色火焰,冷漠森然。

狐狸知道,对方依旧在等她开口。她跪伏在地,将这头虎与她的曾经一一道来。凶虎也听着,油绿眼瞳里闪烁迷茫。它对这狐狸想愤怒却打心底地无力,它知道这狐狸想救它,可它既然决心走上这条道路,又何惧一死。虽然它的确没有想过这番举动会对大山深处的其他生灵造成什么影响。

李熄安知道狐狸害怕它直接把这头凶虎给吃了。

它等待着狐狸能开出什么筹码让它放弃到手的血食。

“我愿意用我走出的路换她的路。”白衣女子开口,面色肃然。

李熄安沉思。它瞥过凶虎身上偶尔显现的青蓝雷光,回首打量眼前的白衣女子。

天际线微亮,不知不觉圆月已经挪至天边一角。

大蛇抬首,它感觉有东西在注视这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底浮现。

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天际那抹曦光下渐渐淡去。

她在崛起后失去,打算将一切归还大山,狐狸认为大蛇是山神,回归大山等同于赠送与它。曦光之下,白衣女子轻轻笑着

她念着一串文字,讲述给李熄安听,这是她的路途,现在路断。凶虎挣扎怒吼,想要阻止,它不懂狐狸只为一面而已为何至此。可挣扎的虎身被大蛇牢牢禁锢。

群山沉默而温柔。

李熄安也沉默,狐狸能看懂它的意思,它分明没有同意这笔交易,山神对它而言只是称呼,回归群山等同于回归自然秩序的循环,它等于今晚白走一趟,还顺带树敌。

女子消逝,化作点点白芒,原地只留下一只昏迷的白色小狐狸。

令人吃惊的是她消散的白光没有洒落山野,洒在了那头赤色的庞然大物身上。白色微芒与赤红鳞片接触,犹如水滴化进江河湖海,点点涟漪下,给狰狞蛇躯平添抹梦幻。

李熄安一愣。

随着狐狸的路在它心头淌过,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明了。

是群山答应了狐狸的请求。

而它是群山的行者。

李熄安放下凶虎,垂首,金色火焰在眼眶里燃烧。

“若你仍然选择屠戮无辜生灵,我不阻拦,但她的路将会白白断送。”声音低沉,仿若雷霆滚动。

时隔两百年。

大蛇开口说话。

凶虎没了崛起的可怕气焰,前爪曲起头颅伏地,虎瞳注视着一旁沉眠的白狐。

“只是无辜生灵而已。”大蛇补充。

凶虎愣神,明白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谢意。

“青焰。”

“这是她给你取的名字。”

李熄安说完,不再去照看凶虎,它扭头潜进河流,随着几簇浪花溅起,水波荡漾至河岸。赤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水暗处。

它要去一处地方,没时间和小猫咪玩过家家。

狐狸的记忆里告知崛起生灵除了极个别天赋超绝外的生灵外,一般都需要媒介,这是开启崛起路途的关键钥匙。狐狸生活的地方就有这样一株“媒介”。她在媒介成熟时吞食果实得以崛起。

深水,金烛摇曳,巨大身躯搅动水流。

在李熄安的印象里,它没有吃过所谓的媒介。

所以它很有必要去看看那“媒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天际的一缕曦光透过窗户洒在林志强脸上。

他猛然惊醒。胸口上还摊开放着一本陈旧老书。

林尤祥是他们那一代少有的读书人,也就是他的老爹,昨天在院子里他看到了父亲死去的尸体,坐在靠河的竹椅上,脸上是满足的笑。表情安逸,甚至面庞红润,若不是老人的确没有一丝气息,他还以为老人仍然活着,只是睡着罢了。

这并不是关键。

老人手中握着一枚鳞片。通体赤红,婴儿手掌大小,放在阳光下边缘呈现剔透美玉的质感。

“这是?”男人一愣,脸上的表情在惊异中逐渐变成扭曲的狂喜。

他当时就知道找对了门路,那顾阎王要找的东西他算是真找到了。本来他对老人生前说的故事嗤之以鼻,什么水缸粗的大蛇,什么太行山的山神,在他看来都是旧时代的鬼怪志异而已。

婴儿手掌大小的鳞片,那鳞片主人该有多大?

他昨夜里翻遍了家里所有箱子以及能藏东西的地方,企图再找到些蛛丝马迹。于是有了手里这本书。

书籍泛黄陈旧,看得出来是老人自己的字迹。

里面有篇故事这样描述,说大雨三天三夜,山洪暴发,本来是要淹没了村庄,是条大蛇出现,驱散了大雨与山洪。

很扯,非常扯,但林志强不在乎,倒不如说这种越扯的故事越能救他命。

收拾好鳞片与故事书,男人走到后院一座土坯前一拜。这是他昨天简简单单给他老头子收拾的土坟,碑都没立。

“老爹,志强走了,希望您能保佑儿子我……再活几年。”男人本来想着说保佑手气好点,再赚点钱,可转念一想,老头子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他赌博把早年打下的底钱输得精光,非得狠狠抽他几下不可。

多活几年总没事。

哪个当爹的不希望子女多活点年岁。

“轰隆隆──”村头,拖拉机停下,穿着西装的男人踏上后车,比上次坐车条件好了点,这回身上多几件金玉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