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家住在一个新的商品房小区,环境位置都不错。
她今天被秦婉瑜邀请去家里做客,吃过晚饭才被秦家的司机开着大奔驰送回来。
司机王叔叔和她说:“真是很少看到婉瑜那孩子像今天这么高兴,刘苏同学经常来才好。”
刘苏不是第一次去闺蜜家富丽堂皇的房子,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表面和善、实则极其严肃的闺蜜母亲,更不是第一次见到婉瑜低眉顺目、母亲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
“苏苏你一定要来呀,我今天不用练琴了,我们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十字绣怎么样?”
如果不是知道婉瑜肯定寂寞坏了,电话里又是那么期待的语气,她是决计不愿去的。
善良的小刘苏,总觉得婉瑜很可怜。
看着自己妈妈在厨房包饺子,爸爸在看电视,她突然认为自己平平淡淡的家已是最幸福的了。
“妈,我明天要去补课了。”
刘苏弯着一双眼睛说。
母亲手上不停,转过头说:
“其实放假休息休息也是可以的,是去你那个同桌家里吧?
唔…听说一直是年级第一呢,去向人家学学也好。”
父亲给茶缸蓄上热水,说:
“她妈,明天让女儿拿两盒饺子带去,听说那孩子就自己一个人生活。”
“早准备了。家长会都见他自己去开,听别人说了情况,怪可怜的。”
母亲穿着围裙走出来,对女儿说:
“两盒够吗?
“男孩子这个年纪调皮一些不要紧,像他这样能自己把成绩考的这么好,想来是自律的,这很不容易,有你值得学习的地方。
“平日里,你如果知道他生活上有困难,你要回来讲,妈妈爸爸能帮衬的都会去做。”
刘苏乖乖点头,然后扭着脚尖,怯怯抬头:“饺子有酸菜馅的么?”
“你不是从来不吃酸菜的么?”
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说:“有的。”
刘苏脸红了。
——
陈婉从方圆家回到教工宿舍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看电影时,两个人都很沉默,各自喝着冰箱里的啤酒。
陈婉喝了两罐,方圆喝了六罐。
她说:你受伤了,喝多不好。这个电影现在看,很吓人。
他说:是,我现在也很害怕。所以,你不能说出去。
看着他红着眼,陈婉把他手臂上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也包扎起来,就离开了。
回学校的路上,想起电影剧情,她开始害怕了。
怕他编排出的自己的命途。
宿舍里另一个女老师已经睡了,她没洗脸没刷牙直接合衣躺下。
墨色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微亮光。
2G网络搜索起来很慢。
好一会,百度显示出的词条是:
‘英国女子得怪病,每天醒来就突然学会一门外语’
‘消失的同学潘博文’……
她关上手机,把自己蜷缩在墙壁边,用力抱着棉被。
黑暗像怪兽吞人的巨口。
她怕。
——
方圆坚持把日记写完,晕晕地睡去。
第二天八点钟被陈婉的敲门声叫醒。
两人互相打招呼,如同忘记昨天的经历。
陈婉在早市上买了水果和小笼包,还抱着一面半米见方的白板——她觉得方圆今天写不了字。
方圆去洗漱的时候,陈婉看见了他的日记本…
偷看日记是不道德的,但谁叫他这个日记本这么普通,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普通笔记。
日记只有两页。
第二页上是歪歪扭扭的文字:
2006年5月4日,晴。
梦见了紫霞……梦见媳妇……梦见陈婉……
胶满自溢了。
洗裤衩时想到柯南和绿巨人,默背了《逍遥游》……
豆浆油条,按网线。
陈婉误会了,我受伤了……
蝴蝶效应!蝴蝶效应!蝴蝶效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再敢说,就自我了断!
…
陈婉羞恼地合上笔记本,剜了一眼卫生间。
方圆的左胳膊和右手掌都伤了,只能忍着痛用左手轻轻洗头。
陈婉走过去,在身后帮他冲水,然后给他擦头发。
面对面站着,挨得极近。
方圆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在哪,索性闭上眼睛。
两人都不说话,至少在刘苏到来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吃包子。
刘苏来了后,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油条豆腐脑和多出的包子…
陈婉和方圆都撑着了。
来了方圆家,小刘苏老实的坐着,没像陈婉一样到处溜达,但也暗暗觉得开心。
刘苏纯粹不是多话的人,吃完饭,把饺子冷冻起来,开始上课。
今天开始讲高二的知识点,一上午,梳理了一多半。
刘苏听着有些吃力。
陈婉在白板上写应用题,写完题目边讲边解答,一行行,每个逻辑点都给两人阐述出来。
这下刘苏能轻易听懂了。
她更开心了,觉得这课补得真值。
趁陈婉去厕所,她终于对方圆说出憋了一上午的话:
“你不要再出去打架了,受伤了连字都写不了,疼么?严重么?”
方圆只说没事。
下午不再讲知识点,反复地出题做题,不停地把高一和高二的内容延伸出来。
陈婉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地说着解题思路。
刘苏则不停记录,她知道这种讲解方式有多难得,写得手腕酸了都不停。
方圆只是看着陈婉,听着她说话。
三点半的时候,陈婉拿出一张试卷给刘苏,让她做,并让方圆看着她做,选择和填空看草纸的演算,大题看刘苏的解题思路,不让两人交流。
刘苏做完后,陈婉问方圆哪道题有不同的意见?
方圆指出两道选择,一道填空和一道大题。
他说自己的解法,陈婉就在白板上按他说的写。
最后,这张卷子刘苏得了127,方圆150满分。
陈婉说:这是到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你们都有进步。
刘苏母亲给她二百元钱交补课费,但她觉得不太够,掏出四百。
陈婉怎么可能收?
五点半,陈婉让刘苏先回去,然后拉着方圆坐到沙发上。
轻车熟路地拿出装药的鞋盒,忍着怕给方圆清理伤口。
重新抹红药水,重新绑纱布,重新系了一个蝴蝶结。
又轻车熟路地自己拿啤酒,搬出笔记本放在茶几上。
她说:“我还想看《蝴蝶效应》。”
方圆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有点心疼:“好。”
看到结尾那个胎儿在羊水中睁开眼时,陈婉合上笔记本,吐着酒气跟方圆说:
“我害怕。”
“辫子朝的大阿哥和二阿哥争风吃醋,比拼箭法。二阿哥射中了鹿,大阿哥射中了树。
“三百年后,插在树上的羽箭腐化,只剩了箭头埋在树干里。
“伐木工用电锯锯树干,箭头被崩飞,射死了同事。
“同事是二阿哥的后人,伐木工是大阿哥的后人。”
陈婉打了个哆嗦:“所以我害怕。”
方圆知道她在怕什么。
陈婉说:“后天是五月七号。”
方圆说:“明天上午我约了人,我把钥匙留给你一把,你在这给刘苏补课。我争取下午回来,如果回不来,后天你来,我陪你等着。”
陈婉走了,方圆在沙发上坐到凌晨三点。
他脑袋里总是有一只触须摇晃、翅膀震颤的七彩蝴蝶飞来飞去。
他自己和沈凝飞还有好多人在地上追着蝴蝶跑,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诡异又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