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乾举着酒杯嘿嘿一笑:“周超这小子真是嘴大,什么都往外抖。其实哪来的什么撑腰,最后还不得都靠自己……”
“陆老弟,你这话说得太对了,凡事都得靠自己。”赵显宗一拍大腿,“这番你们那位玄机子道友受了伤不便行动,我看你不如从门派调一位筑基羽士来做个助力?”
陆乾又饮一杯:“赵老哥说的对,我正想修书一封给我家长辈,玄机子受伤颇重,须得静养,我还要在周家再滞留一段时间再去拜会了。”
两人表面醉话连篇,其实心中都是明镜一般。试探几句,都得不到确切的信息,赵显宗只好暗骂了一句小狐狸,表面上却更是亲热了。
这一场表面热热闹闹,其实各怀心思的酒宴持续到半夜,最终在江白桃哈欠连天,一头栽倒在姐姐怀里的时候结束了
正在此时,百里之外的玉青山周家大殿里,气氛却凝重无比。
周超坐在主位上,脸色涨得通红,手中捏紧了陆乾送来的信笺。
他左下首,两位筑基羽士客卿眼观鼻鼻观口,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而右下首本家的四位长老,正面色各异,情绪激动。
“不行,绝对不行!”大长老,周超的那位堂伯唾沫星子狂喷,“超儿,我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灵脉乃是我家的根基,你怎么能以灵脉同那云山派做交易呢?”
周超强压怒火,缓缓道:“大伯,前因后果,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时我家在生死存亡之际,别无他法,借出一条灵脉,换得我家重生,此事还需考虑么?若是被潮生门打破山门,别说一条灵脉了,咱们全族性命又能逃得了几个?”
周家二长老,周超一位堂叔开口了:“超儿,你也不要急,灵脉到底是立足之根,如何能借他人。不过你是为了家族存亡,大家都不会怪你,不如等明日那位陆掌门上门之时,大家好生商量下,只要你们两人达成一致,更改契约,重发個道心誓就是了。”
另外两位族叔,三长老、四长老也是跟着帮腔。
周超咬牙道:“宗门立世,最重信誉,食言而肥,我家如何立足?将来还有谁会相信我家?退一万步说,终究我已立下誓言,若是陆掌门就不同意,又有何办法?难不成你们要强行违约,让我修为终身不得寸进么?”
这下几位长老都不说话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大长老沉声道:“咱们还是跟陆掌门商量下换个条件,再不行,延迟几年再借给他。我儿周勇正依托那条灵脉修行,即将步入练气后期。他可是双灵根的天资,可以说是周家下一代的希望,不好在此时打断。”
周超冷哼一声,原来根源在此:“让周勇回来主峰修行便是,主峰灵脉二级中阶,不比那条一级高阶的强么?”
大长老梗着脖子:“回了主峰,上百名修士共用这么一条灵脉,修行进度自然慢了。就让周勇再用几年,我们给云山派一些补偿便是。”
周超抬眼看去,另外几位长老都是眼神躲闪。
他只是忠厚,又不是傻子,当下心中一凉,一股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
只怕是这几位长老代表的周家支脉早已达成一致,都已在这灵脉中占了一份利益,把自己那一脉的修行种子送到那里了。
除了这个,几个支脉是否在其他事情上还有勾连?这样长久之后,那几个支脉的修行种子纷纷晋阶,有没有可能纠集起来,重演上一代的分家祸事?
他心中越想越惊,为何之前自己没有半点察觉?这下该如何是好?
陆乾的身影一下子就浮现在他眼前,对了,对了,还有陆掌门,他能谋善断,定然能帮我的。我先前已经因为这几位长老的缘故害了他一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这样想着,他圆睁怒目,喝道:“大伯!你私心满满,句句都是为了周勇,可曾考虑过家族大局?好,我问你,潮生门暗中试探,你们只知绥靖时,周勇在哪里?三派阳奉阴违,你们摇头叹息时,周勇在哪里?等到潮生门大举进攻,家族即将灭亡,你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周勇又在哪里?”
“他就算有通天之资,却对本家毫无贡献,是谁允许他独占灵脉修行的?!”
这一番话疾言厉色,几位长老都呆住了。谁知道向来老实的周超,今日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大长老还要争辩,周超却把手一挥:“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云山派对我家有救命之恩,是最高等的贵客,你们今夜就去把那灵脉方圆十里之地收拾干净,人员全部撤出,等明天陆掌门接收。谁若不听,别怪我不留情面,请两位客卿过去把他们拎出来!”
几位长老脸色发白,大长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啊……”
他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周超:“你莫要忘了,周家家主还是你父,你只是暂代你父主持家中事务,到底还不是真的家主!你——”
二长老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两位客卿的方向努努嘴,大长老回过神来,望见两位筑基羽士冷淡的眼神,心中一颤。
当下他收了声,直接拂袖而走。几位长老苦笑连连,三长老叹道:“哎,超儿呀,我们终归是你的长辈,都是为了家族,你怎么能如此……”
周超端起茶杯,沉着脸不再说话。几个长老互相看看,追了出去。
两位羽士看了这么一出闹剧,脸上似笑非笑,告退休息去了。
转眼间大殿里只剩周超一人。
他苦着脸,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家族里已是暗流汹涌,之前自己忙着为父治伤,为家族存续奔走,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他慢慢走下台阶,走出大殿,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重小院中。
几个仆役见到周超,慌忙行礼,周超挥挥手把他们屏退,掀开重重纱帐,走进卧房之中。
一入房中,一股奇异的药香传来。
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干柴似的修士,正是周超父亲,周家家主,周秉。
一重重法阵,一道道灵光,在床榻周围凝聚出浓厚的灵气。角落里燃着一只白犀角,能让人气血舒畅。一枚红玉珠悬在半空,向周秉洒下阵阵温暖的气息。
但是这些温养之物,已经是毫无作用。周秉的生机一天比一天淡薄,一年前还能够勉强说几个字,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哪还看得出他是一位筑基羽士。
周超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讲话,父亲还能听见么?
但是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会来这儿坐一坐。偌大的玉青山,除了此处,心中苦闷又能向何人说呢?
“爹,孩儿来看你了……今天出了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