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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憋屈

细细想来,怪异的地方还有许多。

那中年文人说粥场有各种各样的粮食,烹饪的未烹饪的种类繁多,可赈济难民灾民的只有稀粥,那他们准备的其它粮食用来干啥的?

带着种种疑惑,赵三元孤身潜伏回粥场后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要看看这幕后的大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实在是太好奇了。

敲晕个护卫,乔装打扮后大大方方提着老套筒靠近草棚,能清晰听到里边传来的谈话。

“这、这是我的银票和地契...”

“想通了?我可没有逼你,对吧?”

“是....劳请先生卖些吃食,我们一家子实在待不下去了.....”

“可以,那个谁,包好六十张烙饼过来给这位王员外。”

“六十张?我拿过来的是豫北五十亩良田的地契还有金银细软!就值六十张烙饼?之前明明说好的是一百张!”

“风云在变,价格当然也在变嘛,昨天是一個价今天是一个价,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回去接着再考虑考虑?”

草棚外的赵三元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之前原以为离了大谱,可现在才明白啥叫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这些东西加一块拢共就能换六十张烙饼?你家一张烙饼得多大才敢要这么贵?

然而震撼才刚刚开始。

草棚里传来凄苦的声音。

“好吧....六十张就六十张....一家子省着点吃应该能走出这片荒芜地区.....”

“晚了,现在只能算你五十张。”

“你不要欺人太甚!”

“再犹豫,可就连五十张都没有了哦。”

“.....”

什么叫势与人强?

什么叫强买强卖?

这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赵三元稍微猜出了一些关窍,而猜出的越多,心头就越凉。

如果自己猜想的没有错,那这粥场的幕后东家哪里是什么大善人?他妈的完全是恶魔在人间。

用天价换来五十张烙饼的人走了,薄薄的五十张烙饼,放在老家早市里也就两三个铜子一张,可放在这能抵一两亩的稻田。

离谱么?

更离谱的还在后边。

又有一名穿着还算体面的老汉前来高价换粮食,同样被漫天要价,可不同的是,中年文人多加了一个条件。

“没记错的话,你有个小老婆吧?让她过来换粮。”

“她....好吧。”

老汉知道这个条件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选择。

可中年文人的附加条件只说了一半。

“不光是你的小老婆,还有你的小闺女,粉雕玉琢怪可爱的,一起来吧,我多算你十五个窝头,不掺土的那种。”

“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愿意?那这单别做了,你们一家就一直在这喝稀粥吊命吧。”

“大爷您行行好!我的小女儿还不满十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瞧你说的,我又不会生吃了她,只不过是想给她们母女开开小灶,运气好的话我再让她们带回去一只烧鸡。”

“.....”

沉默。

撕心裂肺的沉默。

赵三元哪怕看不到老汉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

怒火在心底快速滋生,握着的拳头咔咔脆响。

十五个窝头外加一只没有保证的烧鸡,来换一对母女所谓的小灶,蕴含的龌龊和卑劣不言而喻。

什么窝头能买人清白?什么烧鸡能买人的尊严?

愤怒的同时,是深深的无奈和冰冷。

按暴脾气,赵三元恨不得进去把中年文人突突死,再一把火烧了粥场。

又有什么用?

这粥场阴毒就阴毒在他们确实在给难民分发粥水,吃饱绝对谈不上,但至少能吊住一口气。

为了泄了一己私愤,外边无数难民就要饿死,除非是干掉这百八十个护卫,再把粮食分发下去,可难度太大根本做不到,即便真的能做到,护卫们又有什么错?也许他们只是混口饭吃罢了,没资格取他们的性命,并且没了这些荷枪实弹的护卫,难民必然会发生哄抢和踩踏,死伤无数。

愤怒和两难,让赵三元内心颇为挣扎,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当然,他同样明白饥饿是人类最无法承受的痛苦,没有之一。

古往今来,炎黄大地上的人们吃苦耐劳,智慧坚忍,他们能忍受许许多多的痛苦,唯独无法忍受饥饿,任何王朝的末路都是因为大批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揭竿而起,但凡能填饱肚子,甚至不被饿死就可以,对生活质量的要求真不高,只要能有口饭吃。

在饥饿面前,九成九的人再无尊严再无坚持,为的就是一口饱饭。

因此当草棚内的老汉同意了中年文人的条件后,赵三元其实没多少意外。

活着离开这片荒芜死地和暂时的痛苦相比,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而这还是有条件能交换的。

一些没有条件交换的人,下场更加凄惨。

比如又来了个年纪较轻的男人,怀中的襁褓里是个几个月的婴儿。

“大人,全家除了我和孩子全被土匪杀死了,盘缠也所剩无几,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唉....世道艰难啊,这条路上惨死的人实在不少,万幸我家柳大善人跟西洋教会有合作,办了育婴堂,他大慈大悲愿意收养苦难的孩子,可你也知道,吃喝拉撒都是需要钱的,多少得出点不是?”

“懂!我都懂!现在我手里就剩下最后的一根金条,只要我的孩子能活,我命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钱是少了点,但谁让我家柳大善人心地好呢,把孩子和金条留下吧。”

“最后大人您能不能行行好?我已经连续七天每天只喝到一碗稀粥了,哪怕是死也想做个饱死鬼,您行行好赏块饼吧,吃饱上路我死也能瞑目。”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啊,知不知道一块饼在这卖多少钱?”

砰——砰——砰——

沉重的磕头声接连不断。

或许是场面太过血腥,中年文人特嫌弃的挥挥手,“算了算了,拿一块饼赶紧让他去死,别脏了我的地方。”

“饼来了饼来了!”

只见同样乔装打扮后的老康捧着一块硬巴巴的烙饼跑进草棚,路过赵三元身旁时还猛给他打眼色,示意你小子千万别犯驴。

那年轻男人抓着烙饼狼吞虎咽,连嚼都不嚼,完全是生吞往嗓子眼里塞,不是饥饿到一定程度,真的难以相信的恐怖吃相。

送完饼后,老康拉着赵三元快步离去。

哥俩都清楚那年轻男人的下场。

在胃肠极其虚弱的时候吃下又硬又干的粮食,只要一吃肠子就断,人必死无疑。

如临终前说的那样,当一个饱死鬼,这是他最后主动做出的选择。

等回到粥场外围的驴车旁,赵三元只能拿树干撒气,一拳一拳重重砸过去。

憋屈。

太憋屈了。

不是因为自己憋屈。

说不白道不明,反正就是憋屈。

能生而为人,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报,难道就是为了活受罪来了?

人世间就算不是天堂乐土,但至少不该是炼狱之景。

树皮纷飞,最近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的赵三元又把自己给搞伤了,两个拳头鲜血淋漓。

看到老弟炸了毛,秀才和老刘对视一眼,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能让老弟这么愤怒,确实少见。

不是说去买粮食么?

难道不卖?

还是说被故意刁难了?

那也不至于给老弟气成这样吧。

唯有莫闻山仿佛早就猜到了的表情,不言不语。

有些东西,得让傻徒弟亲身经历亲眼去看才能明白。

“咋地了三元?跟哥唠唠,别跟大树较劲啊。”老刘从后边抱住赵三元,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赵三元甩了甩拳头上的血迹,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

给老刘和秀才听得一愣一愣的,三观受到极大冲击。

“不是,他家烧鸡是天上卯日星君做的?还是窝头的面是七仙女发的?太他娘的离谱了吧?”

“简直是发国难财!赈济灾民本应是大大积德增寿的善举,可他们竟....竟....三元你先消消火,虽然是借机发横财,但最起码还是救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算是有好有坏吧。”

老刘和秀才肯定愤怒,只是老弟都气炸了,自己再跟着发火无异于火上浇油。

也幸好是老康留了个心眼半路折了回去,否则按三元的脾气,真不一定能忍得住。

可话说回来,三元能忍到老康赶到,证明这小子是真成熟了,换做以前还不得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你们几个臭小子过来。”这时莫闻山终于发话,招了招手。

赵三元不敢再对大树发火,老老实实坐上驴车,其余哥仨也坐了上去。

“世间的龌龊与黑暗,你们所看到所听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果连这都要大发雷霆,那接下来的路上,气也得被气死了。”

“还有能比这更挨千刀的事?我不信!”

对于小徒弟的倔强,莫闻山罕见的没有去敲他脑壳,而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为师就说一说你没看到的东西,自古以来除了官方赈济,其余的私人赈济绝大部分都带着肮脏的心思,他们为什么要把粥场设在这里?是因为那些大善人算好了路程,先找闹灾的地区,再将方圆一定距离内的粮食大规模买入。”

“当灾民的饥饿快无法忍受的时候,在关键节点设下粥场,只要有名能走到的,几乎都能靠粥水吊起一口气,但你要知道,长期饥饿的人吃到粮就很难走得动路了,即便能狠得下心去走,再往前依旧是灾区,少则两三天多则五六天都找不到粮食,你说逃难的还会走么?”

赵三元摇了摇头。

确实,这粥场设置的地点太过微妙,绝对是提前设计好的。

“可是师父,来往难民何止千百?如果真是为了牟利发国难财,哪怕只是清汤寡水的稀粥,这么派发下去也会耗空存粮吧?”

莫闻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傻徒弟,粮食耗空就耗空了,所谓的大善人又不是真的来救苦救难的,你难道没看见一张饼一个窝头卖出了怎样的天价?吃几个逃难的大户就全回来了,等粮食耗空直接走人即可,还能落得大善人的好名声,你刚才说那大善人姓柳是吧?我要告诉你,从我小时候,他柳家就一直这么干,但莪要跟你说的重点不是粥场,而是育婴堂,这东西才是最黑暗的。”

???

哥四个大为诧异。

育婴堂最黑暗?

收养孤儿难道不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么?

之前赵三元就是因为粥场帮忙收养孤儿才一直忍耐没有发作。

“前清在鸦片战争之后,许多西方传教士前来炎黄传教,建造拥有治外法权的宗教地区,其中有许多跟炎黄的商人合作设立育婴堂,你们以为是积德行善是吧?那我说一个我了解的数字,当年淞沪地区有一个育婴堂,对外宣称就活了数百名孤儿,将他们养育成人,可他们没有说死亡的数量是十倍百倍,鄂省有个育婴堂更邪乎,存活率不足千分之二。”

“你以为当年洪天王为啥会一呼百应?朱红灯的义和团为啥会席卷中原?是因为被那些大善人和传教士害惨了的人太多了,当生命无法保证的时候,最后的希望就是孩子,再脆弱的稻草都会抓住,那些狗日的利用这一点大肆敛财。”

“孩子被送到育婴堂后且不说能否吃饱穿暖,能有命活到十几岁的男娃许多被秘密运往国外当苦工,干活干到死,年纪小的被一些有恶癖的传教士长期虐待,女娃就不用多说了吧?所以在你看来的善举之下,隐藏着的肮脏超乎想象,如果不是你们亲眼所见,我说出这番话恐怕很难相信,”

饶是好脾气的老康都红了眼睛,狠声道:“他们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就不怕遭报应?”

莫闻山摇了摇头,“奸佞之人,智慧往往都远超常人,他们最是惜命,也最信因果,怎会不怕哪天被雷劈?所以这些脏事都不会亲自过手,而且狡猾就狡猾在他们设立粥场确实救活了更多的人,坑害了少数人罢了,懂不懂?”

哥几个全都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不怕大奸大恶,就怕在大奸大恶中掺杂着更多的善举,还真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反而很有可能长命百岁。

赵三元猛地站起身来,“狗日的!老子去烧了那个在博野的育婴堂!”

莫闻山语气加重,“你知道具体位置么?你知道育婴堂属于西洋传教士么?你知道西洋传教士所在的地方有治外法权么?别脑子一热就犯浑,方圆百多里都快人吃人了,你不见得能活着走到那,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老老实实跟我去石门。”

憋屈的赵三元又去锤树干,发泄着心中的不甘,莫闻山没有阻止他,微微叹了口气,“能愤怒,代表你们几个小子有良知,很多人了解真相后非但不怒,反而两眼放光想分一杯羹,管什么他人死活?先肥了自己最重要,都说小人肚子里有了墨水比白眼狼还白眼狼,老祖宗诚不欺我。”

老康、老刘和秀才也跟着重重叹息,倍感无奈。

近百年了,难道炎黄要永远黑暗下去看不到光明?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这句话太过血淋淋。

然而哥几个都没料到,他们很快会与西洋教会接触,不只是在心中咒骂,而是雷霆扫穴,重拳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