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的交心让鲍青感慨万分,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大义与小义的选择竟是如此的艰难,如果不是自己夫人的劝阻,自己很有可能会去府尹大人那里告发,那韩、岳两家肯定会被朝廷问罪,自己也必将沦为历史的罪人,他暗自庆幸,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两天,鲍青面色平静,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弥补钱三麻子之死一案韩彦直和岳霖二人留下的漏洞。
当然,这一切都必须瞒着自己的两个随从。
这天上午,鲍青来到大理寺狱,一如以前一样找到魏良、猴子等人,详细询问钱三麻子狱中情形,以及他的活动范围、交往关系、喜怒哀乐等等。
一系列动作,搞得魏良、猴子等人直犯嘀咕,这临安府捕头怎么这么八卦,这种私事也要问这么清楚。
做足了功课,鲍青让顾、何二人继续周旋众狱卒,自己则悄悄来到牢房之中。
片刻功夫,他就换了一副脸色,没有了对狱卒们的热情、客气,而是沉着脸喝问李氏夫人:“岳飞谋逆,在这临安城中可有余党!”
他心里暗道抱歉,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无理的,必须要让自己身边的人不产生怀疑才行。
李氏夫人嗤之以鼻:“我夫君精忠报国,余党很多,在朝堂之上就有!你们慢慢去查吧。”
鲍青不以为意,上前两步,直视岳霖:“岳家少爷,蹲大牢的滋味可以吧!还望明白形势,主动交代你父谋逆事实,好自为之吧!”
不经意间,鲍青将一小纸条扔到岳霖脚下,岳霖会意,侧身装着不理鲍青的样子,乘机遮挡住纸条。
唉
鲍青假装没有收获,叹着气离开了牢房。
狱卒询问之后,鲍青一行三人又来到大理寺狱审理大厅,见到万俟卨、罗汝楫二人正在议事,他们知趣地在外等候。
万俟卨见状,哈哈大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二位是临安府衙捕头吧,不用拘束,自己人,快进来!”
鲍青躬身施礼,三人迈步进了大厅。
罗汝楫面带微笑:“三位捕头,想必是临安府衙查案高手,这次钱三之死的案子看样子有望告破!”
鲍青起身再次施礼:“二位大人如此抬举,小人们可不敢放肆!钱三爷和小人们也算是朋友,我们之间素有交往,于公于私,我们都要尽力的!”
万俟卨见鲍青只是客套,并不言及案件情况,心道这个捕头不简单,城府挺深。
沉吟片刻,万俟卨显得非常热情:“三位辛苦,本官代表大理寺宴请你们,就在这弄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也不等鲍青回话,就扭头对一旁的狱卒说:“快去忙几个好菜,本官要款待三位捕头!”
片刻功夫,狱卒们从外面进来,端上几个菜,无非是牛肉、鸡鸭什么的。
鲍青没有表情,心道:这衙役总归低人一等,要是府尹大人亲临一定会被请去临安城最好的饭庄的!”
“来来来,别客气!”万俟卨、罗汝楫热情地招呼。
三五杯酒下肚,万俟卨按耐不住性子,追问:“三位捕头,不知案子查得怎样?”
这几日万俟卨可是急得很,吃不下睡不着,钱三麻子可是归他管的,这出了事虽然圣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总归感觉有些不安。
鲍青装作确有其事的样子:“案子进展府尹大人已有招呼,不能乱说的,不过二位大人如此热情,瞧得起我们办差的,今天就稍微透露一下,案子有进展了,说不定得有朝廷大员倒霉!”
其实鲍青就是随口这么一胡说,应付应付而已。
但话听在万俟卨、罗汝楫的耳朵里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心里有些慌乱,朝中大臣?这口黑锅可别扣自己头上呀!
但他们也不好逼迫太急,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吗。
暮色来临,鲍青一行三人回到临安府衙,府尹赵大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见三人回来,就焦急的问道:“案子查的怎样?”
要说谁压力最大,那么非他莫属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可全系在这案子上了!
鲍青沉声道:“大人,已经查获一点线索,前些天韩世忠的公子韩彦直去过南市香颂坊,购买过大量蜂蜜,至于怎么用的我等不便过问。”
略微停顿,他故作犹豫:“就这件案子而言,也不一定就是韩府之人下的手,江湖仇家、军中将领都是有可能的。要不,等鄂州那边的情况打探好了再做计议?”
再做计异?赵广可没那时间了。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那韩世忠处处为岳飞说话,韩岳两家关系非同寻常,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韩府所为!不行,我得进宫!”
临安西城门口来了一辆大车,把守士卒粗暴喝叫,嚷嚷着要动手检查。
车上跳下一人,喝到:”五城兵马陈奎大人的车你们也敢检查!“
领头校尉不予理会,指挥士卒上车检查。
只见车上有四口青花瓷大缸,争执之中,士卒推翻了一口大缸,酿酒哗哗流了一地,扑鼻的酒香迎面而来。
就在此时,一队巡哨从城外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五城兵马副指挥使陈奎。
询问情况后,陈奎大怒,皮鞭劈头盖脸抽向那个校尉。
马车总算进城。
马车拐过两条街道,驶进一偏僻的巷子,只见另一辆马车早已等候,从车上搬下一口大缸。
“东西可别丢了,速速送往韩府!”
马车一路飞驰,穿过街市,没有任何停留,直奔凤凰山麓韩府而去。
临安府尹赵广、丞相秦桧、枢密使张俊等人一起前往皇城,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目的就是扳倒韩世忠,落井下石这招他们最拿手了。
“混账!”
崇政殿中,赵构皇帝听完临安府尹的介绍,得知韩世忠有杀人嫌疑,愤怒异常。
早就怀疑这韩老粗和岳飞脱不开干系,背叛朕?这下朕让你陪岳飞一起上黄泉路!
所谓偏听偏信不过如此。
赵构立即口谕,令张俊、赵广前往韩府彻查,如若属实,就地拘捕韩世忠一门老小。
张俊、赵广点起一千兵马,带着囚车,有恃无恐地直往韩府而去。
上次去韩府可是吃了大亏,这次看你还怎么嚣张!
如同上次一样,韩世忠父子率数十家丁拦在门前。
韩世忠厉声喝问:“张、赵二位大人,为何带着兵马囚车来我府邸,是兴师问罪吗?”
张俊嘿嘿冷笑:”韩元帅,这次你是百口莫辩了,圣上口谕,着我二人上门查案,你父子二人有杀人嫌疑!“
赵广急于表功:“钱三麻子是由于被人涂抹蜂蜜,再由红蚁舔噬而死,实属残冷行径。现我们已经查明,这杀人的蜂蜜来自韩府,你们父子涉嫌谋杀,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钱三麻子?一个肮脏小人,杀他还需谋杀,一刀砍了不是更加直接!”韩世忠哈哈大笑。
张俊脸涨成猪肝色:“韩老粗,这次你还想侥幸吗?自己上囚车吧,说不定我还念旧情,替你向圣上求情!”
妈的,这韩老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捉拿归狱后自己可得好好和他算算账。
这时,站在后面的梁红玉上前两步发话了:“张大人相安无事不很好吗?你们这样又是何苦呢。蜂蜜我家有啊,这是做蜂蜜桂花糕所用!怎么,有何不妥吗”
说完扭头对丫鬟小梅道:“去,把蜂蜜罐子拿过来,再将前几日还剩下点的桂花糕给让张大人带一点回家!”
少顷,小梅等几个丫鬟搬了两个大罐子过来了,青花罐子上赫然印有香颂坊三个红色字体。
“这”
看着丫鬟小梅放在桌上的蜂蜜桂花糕,张俊有些傻眼了,他们这次兴师问罪事先可没有透露消息,难道韩府真的与此事无关?
确实也没有不准别人做桂花糕的规定呀。
张俊无奈,只好带着兵卒灰溜溜地原路返回,没呆下去的必要了,看到韩世忠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他就生气。
一路上,张、赵二人灰头土脸,这次又把事情办砸了。
“张大人,上次圣上已经发怒了,此刻进宫如若再怪罪下来,下官恐怕承受不起了!”
“要怪也怪你们府衙办事不力,与我何干?”
“望张大人救救下官,大恩大德容我日后回报!”
见赵广这幅可怜模样,张俊心软了下来,突然间他想到岳家三子岳霖那一身可怕的功夫,说不定这小子也有杀人嫌疑,于是他缓缓说道:“我们改道去大理寺狱吧,说不定还有转机!”
队伍由校尉带回五城兵马兵营,张俊、赵广一行人望大理寺狱而去。
见到当朝枢密使张俊大人又莅临大理寺狱,万俟卨大为惊讶,得知来意后,他很是吃惊。
虽然他也很想弄死岳霖这个小崽子,但是这种事请根本不会发生呀!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没有出去杀人的机会。
过了风波桥,张俊的眼睛无意扫过监区那一排临河的灰色墙壁。
“咦!这墙上怎么开了窗子!”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罗汝楫有点迷糊:“张大人,这小小窗口,三尺见方,牢房透气用的,有问题吗?”
“万、罗二位大人,你们做事也太大意了,这小小窗口对成人自然无用,可对岳霖这样有功夫的少年郎来说就不一样!”张俊心里暗暗责怪,真是脑子给驴踢了。
万俟卨恍然大悟,后悔不已:“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进去瞧瞧!”
一行人进了监区,来到关押岳家众人的牢房。
张俊也不言语,直接走到窗口,向上瞧去。
罗汝楫见状,扭头朝猴子吼道:“笨蛋,快去拿凳子啊,这还要人提醒吗?”
猴子应声急忙搬了凳子过来。
张俊站在猴子搬来的凳子上,俯身查看窗口,只见窗口灰尘淤积,隐约还有夏季残留的蛛丝,最后一点希望也给破灭了。
张俊面色铁青,他总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但又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