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人……”望着在己方阵中纵横决荡,所向无敌的魏延,刘景心里有些惊讶。
以这人表现出来的勇猛程度,当不下于褚方、韩广、蔡升。
刘景心下猜测,仿佛是要印证他的猜测一般,此时蔡升正带人飞快朝着魏延的方向移动。
刘景眉头不由一皱,他虽然对蔡升的武艺颇有信心,但世间岂有万全之事?正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蔡升不知刘景正在担心自己,他现在眼中只有魏延,此人斩杀己方多名士卒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由于他的存在,他所处的地方正在成为荆州军的突破口。
在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前,必须尽快将其解决掉。
蔡升持刀一路突进,途中遇到的荆州军士卒大多被其左右亲信部曲出手拦下,唯有两名漏网之鱼,试图对他刀兵相向。
蔡升冷冷一笑,霍然出手,只见一道白光瞬间闪过,两颗好大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瀑。
“给我死!”穿过两具无头尸体,蔡升挥刀疾斩向魏延。
魏延早就注意到了蔡升,毕竟其身上穿着覆盖全身的袍铠,这样的精甲,在刘景军中绝对不多,至少也是曲长才有资格拥有。而蔡升,显然不止于此。
“斩杀此人,必是大功一件。”念及于此,魏延毫不犹豫地出刀飞劈,两人互不相让,刀锋猛然相击,迸发出一阵火花。
“此人好大的力气……”蔡升眉头一挑,两人拼了一招后,他的右臂竟然产生了酥麻之感,不过他相信对方也定然不会好过。
“杀!”魏延眼神一厉,口中暴喝如雷,这一次换他先出手了。其性格勇鸷,臂力绝人,出招如长江大河,滔滔而下。
沉重若有实质的压力扑面袭来,蔡升顿时生出一种重回南阳的错觉,当年他面对甘宁时,便感受到了这种巨大的压力。
然而蔡升已非昔日的他,自败于甘宁之手,他弃剑习刀,进境一日千里。平日切磋武艺,哪怕褚方、韩广,也无法战胜他,至于生死搏杀,则犹未可知也。
褚方曾为孙坚部将,征讨荆南三郡叛贼时,战斗常冠军履锋。韩广则是杨定部将,为人骁锐,弓马娴熟,勇冠(杨)定军。
蔡升与二人不分伯仲,自然也是勇冠三军级的勇士。
面对魏延一往无前的攻势,蔡升逆势击之,每一刀都势大力沉,与魏延针锋相对。
“铛……铛……铛……”一连串兵刃撞击声响起,两人皆攻多守少,完全是一副搏命式打法。
蔡升身上袍铠极精,魏延虽然穿戴双铠,可四肢、脖颈等部位却缺乏防护,激战中左臂不慎被蔡升划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一时并无大碍,可若是久战之下导致失血过多,就有危险了。
魏延恨得咬牙切齿,对方也就仗着身上铠甲精良,如果没有这身袍铠,他必能斩其于刀下。
两人一时难分胜负,但荆州军士卒却渐渐挺不住了。
蔡升可不是只身前来,他身边带着平日厚养的数十名健儿,他们甫一加入战斗,没用多久,便攻破了荆州军的圆阵。
圆阵一经瓦解,荆州军士卒立时被刘景军将士分割、围杀。
魏延眼见形势危急,不敢再拖延,当即虚晃一招,骗过蔡升,而后冲入混战中的人群。
这时蔡升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他将刀身崩裂出数个缺口的长刀收入鞘中,接着用力甩了甩酸痛无比的右臂。说实话,继续战斗下去,他必将落入下风。
这令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感慨:“世间豪杰何其之多,一介无名小卒,也能胜我半筹……”
魏延一退,剩下的荆州军士卒在短短片刻间,不是被刘景军围攻杀死,就是被赶出城墙,能够活着回到地面的人寥寥无几。
仿佛商量好了一样,魏延这里以失败告终,其他的突破点也陆续失守,荆州军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全部付之东流。
冯习等几名担任先锋的荆州军将领,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果,率领士卒退回后方休整,眼睁睁看着别人取而代之,这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先登中唯一没有退下的,是以区雄为首的长沙降卒,负土填堑有他们,先登攻城有他们,反正就是哪里有危险,就派他们往哪里去,谁让他们是降人呢?
刚才的攻城战中,不仅区雄本人,就连区胜都没有亲自登城作战,这和乡人乡情无关,他们单纯就是怕被对面认出来。
以他们和刘景的仇怨,一旦被认出,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想杀死他们,以便向刘景邀功请赏。
区雄、区胜虽自负勇力,却也深知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
荆州军潮水般退去后,褚方、蔡升几人马上派人救治伤员、补充箭矢、收集散落的器杖。
为防范瘟疫滋生,即使是敌人尸体,也没有随意的抛出城外,而是运回城中,找机会火化。
士卒们三五成群的倚靠墙壁而坐,或饮水、或假寐,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这时,刘景从城门楼中出来,在褚方、韩广、蔡升的陪同下巡视城墙。以他的身份,战斗时自然无需亲自下场,但战后他必须露面,不然就太伤军中士气了。
对于魏延,刘景心中犹有好奇,和蔡升说道:“宏超,我之前在城门楼上,见你与一人交战,那人居然能和你斗个旗鼓相当,武艺颇为不俗。”
蔡升点头道:“我刚才问过俘虏,他姓魏名延,是一名曲长,此人确实甚有勇力,堪称劲敌。”继而感慨道:“素闻刘表儒人,没想到手下区区一个曲长,都有这样惊人的武艺……”
“谁?魏延?”刘景不由面露讶色,虽然《三国演义》中魏延曾与黄忠镇守长沙,但历史上魏延是以刘备的部曲起家。刘备日后驻扎地新野,正是魏延家乡。
眼下刘备尚在袁绍处与曹操为难,直到明年才会投奔刘表,魏延这时候不该出现在长沙才对。
随即刘景不觉失笑,从他穿越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改变了,而随着他来到的时间越久,历史就被改变得越多。同自己阻止刘表统一荆州相比,魏延出现在长沙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刘景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人有如此勇力,本该委以重任,如今却只担任一名小小曲长,刘荆州、蒯异度真是不识人才。”
褚方感叹道:“刘荆州、蒯异度皆是儒雅之士,眼中岂容匹夫?纵观天下,如刘君这般诚心下士,屈节待人者,能有几人?”
蔡升深以为然道:“褚兄此言,深得我心。昔我为游侠、马(周)子谨门吏、刘(祝)文绣偷盗、王(彊)子健商贾……
然刘君却不以我等卑微,倾心结纳,善加培养,使得我等庸人,得以将兵众与天下豪杰争锋!大丈夫,得志如此,纵然日后身死疆场,亦死而无憾了!”
韩广开口说道:“在下又何尝不是被刘君拔于铁官矿山之中,此恩此德,如同再造。初平以来,国家多难,世人视凉州人如虎豹豺狼,多有非议。
徙边荆南以来,苦难非言语所能形容,只有刘君,不以异样眼光看待我等,推心置腹,委以重任。在下一介武夫,别无长技,唯有不惜此身,以为报答。”
刘景含笑说道:“正所谓‘宝珠蒙尘,不掩其茫;利剑覆灰,不避其锋。’你们都是有过人才能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或埋没江湖,或多遭磨难,但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你们终有一日也会洗去蒙尘、覆灰,被人发现。”
蔡升摇头道:“我可不信世间有人能像刘君这般待我。”
…………
“咚……”平静许久的城外,再度传来战鼓的轰鸣声。荆州军已经准备好发动第二轮攻势了。
蔡升、韩广、褚方皆各归各位,整肃部伍,准备迎战,刘景又在城上待了片刻,直到荆州军正式发动进攻才返回城门楼中。
荆州军的云梯数量,相比之前,还要有所增强,显然在刚刚休整的时候,又补充了一批。
荆州军此番不仅加强了进攻的力度,同时亦派兵攻打西城墙。这边由马周把守,由于荆州军并未填平西侧的护城河,士卒只能抬着竹梯,经由壕桥、浮桥跨越护城河,攀梯而上。
马周手中兵力颇为充裕,荆州军的蚁附进攻造成不了多大威胁,若非城外有荆州军的骑兵游弋于侧,他早就率兵出击了。
西面不是双方的主要战场,是以战斗强度并不高,相比之下,南侧战况就要激烈多了。
荆州军冒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不顾伤亡,再度冲上酃县城墙,双方就在这方寸间杀成一团。
“杀……”
蔡升大喝一声,一头撞进结阵猬集的敌人之中,霎时间寒光四溢,不过短短数息之间,竟然将左右杀空了,原本有些拥挤的城头,居然变得有些空旷。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连这点敌人都对付不了,那我劝你还是早早让贤吧。”蔡升语气随意地对曲长道。
“大兄你放心,若有失,你把我脑袋砍下来当蹴鞠踢。”蔡升多年前出没于临湘市井时,曲长就追随在他的左右,少说也有六七年时间了,两人甚是亲近,是以称蔡升为大兄而非官职。
蔡升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奔赴下一处,他是市井游侠出身,为人“义”字当先,所以每每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每个危险的地方,都能看到他奋战的身影。
正因为如此,士卒皆敬而爱之,愿为其效死力。
不过褚方、韩广这两位曾以武力称于军中的人,却没有像蔡升一样冲杀在前。
褚方当初在孙坚麾下,只是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后来居家八载,性情越发沉稳。
前年他匹马入临湘,手下一度掌兵过万,平日里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马,挥挥手,自有无数人甘为前驱,只有最危急的时刻,他才会亲自冒刃履锋,鼓舞士气。在临湘的两年间,让他渐渐有了一丝名将的气度。
而韩广也不亲自博战,是因为他在远处施射,效率更高,而且不是高一点半点。
韩广箭筒中的每一支箭,箭簇上皆有污迹,这是凉州汉羌千百年交战过程中总结出的经验,沾染了污迹的箭,一旦射入人体,致死率大大高于普通的箭。
“咻……咻……咻……”
韩广身长猿臂,三百斤重弓连连开合,一点不显吃力,一支支沾染了污迹的长箭,精准地穿过身形交错的人群,射中敌人。
韩广神乎其技,箭箭皆中面门、咽喉、大腿、膝盖等裸露于外的部位,使得荆州军士卒身着衣甲,却如同赤身裸体一般。
其身旁的阿仆亦不甘示弱,两人皆妙于弓矢,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阿仆跟随韩广多年,对后者忠心耿耿,即使让他付出生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唯有比拼箭术时,不愿退让半分。
在两人的疯狂猎杀下,城头很快就堆满了敌人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