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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郭奉孝

贾诩被众人推至大厅中央,接受群儒礼赞,身处乱世,能够成为地方行政长官的主要谋士,且主官对其言听计从,他的谋划与说服能力绝非一般。

在董卓破灭之后,李傕、郭汜一度想脱离部队支身逃回西凉,贾诩劝他们:一旦你们离开部队,地方一个亭长或一个狱卒就能将你们捉拿归案,倒不如集合残部,奋力攻打长安,或许还有希望,结果李傕、郭汜等人照办,不仅攻破长安,杀死王允,驱逐吕布,还能挟持天子,称一时之雄。

建安四年,曹操攻打张绣,贾诩审时度势,劝其投降曹操,果不失封候之位,不仅主上得宠,自身也是加官进爵,前途无量,这样的谋士谁不敬佩。

“敢问文和兄,愚闻官渡之战前夕,袁绍致书汝主张绣,劝其夹击曹公,偷袭许昌,文和反劝张绣降曹,君何以知曹公能破袁绍?”一人起身,拱手请教。

贾诩抚着山羊须,微微一笑:”见笑了,其实我的看法和郭嘉郭奉孝的十胜论大同小异!”

“张绣数次反叛,还杀害曹公长子与护军典韦,文和怎知张绣再降,曹公不会怪罪于他呢?”又一人起身,向贾诩行礼作问。

“我听说,心怀天下的人,不在乎眼前一得一失,我想,曹公应该是那样的人吧,再说我主张绣之反叛事出有因,曹公理亏,又能以何罪冶我主啊!”贾诩应答自如,胸有成就竹。

“以文和观之,当今天下,谁可与曹公相题并论?”

“孙权、刘表、刘焉、刘备马腾之辈皆有可能,万事万物,无定数!”

“文和认为,曹氏公子之中,谁可担当兴汉大任?”

“这个嘛,我刚来许昌,有待考究!”贾诩对于许昌儒士的提问一一作答,就像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听得袁尚点头赞许,看来这个人不仅智谋超群,而且善于雄辩!

“敢问贤士,你是效忠于汉室呢,还是效忠于曹操?”此时座上一位白衣公子,眉清目秀,身高挺拔,看上去不到十九岁,他并未起身行礼。

贾诩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为人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却从来没限定说为谁而谋,有时为贼寇,有时为诸候,有时为朝廷,说白了,他还是个没入行会的玩家。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等都是宇宙微末,只能顺应洪流,岂敢逆天而行,降曹降汉无定数!”贾诩望向那位白衣公子,长叹一声,这一叹是为身处乱世而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衣公子似乎并不赞同他的想法:“英雄者生于乱世,当以冶国、齐家、安天下为己任,效防管种、乐毅之大先贤,振兴汉室,报效国家,岂能随波逐流,屈身附贼,在此空叹一生,汝等宵小,不足为语!”

白衣公子这话明摆着得罪所有人,他也挺知趣,说完起身,甩手就走,经过袁尚时,看了一眼,摇摇头,跨步下楼。

“这人是谁啊?他算哪颗葱,敢驳斥贾诩!”众人议论纷纷。

贾诩呆立原处,有所思虑,从言谈举止看得出,此人必然是忠于汉室正统,充满正能量,他敢于说出屈身附贼这四个字,必然不是许昌本地人。

袁尚见气氛被白衣公子打乱,看看天色已晚,还要应约去军师府,于是领着仆从下楼,他本想追上白衣公子,闲聊几句,但一路下楼,并没有再见此人。

军师府的规模仅次于丞相府,甚至超出各位曹氏公子的府第,这体现曹操对郭嘉的重视,虽然郭奉孝并无家室,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院简直是浪费,不过这个浪费在曹操眼里是值得的。

袁尚递上贴子,守卫叫出管家,那管家查看一下帖子,领着两人穿过前厅,直接进入后院。

后院假山林立,百花争艳,亭台楼阙错落有致,比皇宫的御花园差不到哪去,其中有个广场,石板铺地,卫生打扫得非常干净,地面上几乎找不到几片落叶,广场中央正烧着一口大锅炉,下面炉火旺盛。

仆从走到炉子面前就退下了,也没说话,这让袁尚感到莫名恐慌,难道郭嘉要学商王纣直接烹煮自己,他下意识的摸着腰间的宝刀。

“我在这里啊!”从锅里传来一个细长的声音。

袁尚顺着声音望去,果然见锅炉上面露出一个脑袋,白面书生的脸,腮边垂下两根柳叶须,小眼睛同时打量袁尚,必竟是初次见面。

难道他在煮自己,不对,应该是古代的蒸桑拿疗法,袁尚这才放下警惕之心。

“军师,你这是在干嘛?”

“我有病,我在冶病,你先去那边石亭等我片刻,亭内有酒,请自便!”郭嘉小日子过得不错,蒸着桑拿,蒸完了喝美酒,又是在这风景如画的后花园,生活品质可比帝王。

袁尚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个绿色顶盖的石亭,在假山的后面,于是也不客气,领着仆从信步走去。

生活品质这么高的人,怎么能轻意得病,或许是得了病之后,才更加在意生活的缘故,人往往就是这样,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时才想到弥补,袁尚从记忆里抽出郭嘉的资料,史册记载,他确实是体弱多病,以至于曹操刚刚统一北方,他便撒手人寰,都没来得及参加赤壁之战,难怪赤壁之战后,曹操对天长叹:如若奉孝还在,何至于此!

“喝啊,这酒叫酸梅酒,曹丕送的,我还讨来了秘方!”不知何时,郭嘉长发披衫,轻声步入石亭,一阵凉风随之而来。

“军师!”他可以这么随便,但袁尚不敢,必竟是寄人篱下,上下之分,尊卑礼节还是要有的,袁尚起身行礼。

“哎呀,在我府上,没那么多规矩,就当自己家吧,我这人很随便的!”郭嘉示意他坐下来,亲自抱坛,给袁尚倒酒。

“这位兄弟,站着干嘛,坐,也给你来一碗!”郭嘉瞅仆从一眼,又倒了一碗。

见仆从依然站在李税后面,没搭理他,郭嘉微微一笑,也不强求。

“尚兄啊,你也看见了,我真的是有病在身,我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在临棺之前,能够帮丞相一统河北,那样,就算报答丞相的知遇之恩,可以长笑而去啦!”

“像军师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应该长命百岁才是,再说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还怕冶不好区区小疾!”袁尚不懂医术,但看他脸色,白里透红,并不差,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人寿自有天命,我自个的身体自个知道,对了,这次叫你来呢,是想听听你关于一统河北的建议,还请兄弟多多赐教!“郭嘉平日里潇洒无忧的脸突然沉下来,存在某种担忧,河北四州之地,上千万人口,还真不像有些人说的,襄中之物,沫手可得,这一点,聪明绝顶的郭嘉自然心中有数。

袁尚同时陷入深思,官渡之战后,曹操虽然是胜利方,加上收扰张合、二吕的兵马,加起来顶多也就三十来万,但是现在袁谭手上二十万,袁熙手上不下十五万,而高干手中亦有七八万并州兵,再说曹操后方极不稳固,四面都是强敌,能够上前线参战的最多二十万,兵力上仍然不占优。

最要命的是,曹操的势力进入河北,是属外来入侵,河北的百姓不仅难以依附,而且会帮着袁氏集团抵抗外敌,加之曹军粮草要经过黄河,行运千里,一但发生僵持,日延月久,只能退兵。

“军师,河北之众,余兵不下四十万,而丞相拒守四方,能征者不过二十万,兵力上未占优势,此战似乎没想象中简单!”袁尚道出自己的怛忧。

“这一点我想到了,所以我一直劝戒曹公,河北不可急图,但也不能让袁谭他们觉得太轻松!”

“你的意思是?”袁尚有点吃不透他。

“年底之前,我们必须在黄河北岸登陆,攻占要津黎阳,并大造收取北方的声势,同时向河北势力进行必要渗透,为后面一举收复河北做前期准备”郭嘉在空石桌上指指点点,像是心中有张河北地图铺在上面一样。

“军师是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攻取黎阳对于锐气正盛的曹军来说并不算难,但要渗透河北,肯怕也只有袁尚亲自出马才能办到,必竟现在的河北,还有相当一部份人是忠于袁绍的,加之袁谭的统冶过于血腥,得罪不少当地士子的事时常发生。

“对头,能够动摇河北,渗透河北的人,非尚兄不可,局时我随你同往!”郭嘉觉得袁绍的幼子没他们说得那么蠢,一点就透。

“我们的部队全部打着你袁尚的旗号,口号便是铲除叛徒,收复河北,同时我要丞相在天子面前奏请,升任你为大司马,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出兵河北,也能得到河北民众的支持,之后才能以少胜多,以寡敌众!”

“再之后呢?”袁尚觉得饼有多大,坑就有多深。

“河北统一之后嘛,你是聪明人,你懂的!”郭嘉这人,不比别人,他不会撤别人无法相信的谎,他知道袁尚是个聪明人。

“不过尚兄,我以人格担保,事成之后,我定能保你全身而退,你会得到你应有回报!”郭嘉拿起桌上的一把扇子,转过身去,看着天边一抹残阳。

“但是你如果不答应,现在就可以去试试我的那口锅炉的水温!就算你能逃出军师府,还有许昌城,还有整个天下,兄弟可要想清楚,我再次重申,你是个聪明人!”

这人不仅聪明,还很恐怖,袁尚举碗的手有点颤抖。

“可以,但我有一个请求!”袁尚放下酒碗,这碗酸梅酒无论如何是喝不下去的。

“说!”

“河北一统之后,我想保族人不死!”

“不成,我只能给你三个名额,河北要想稳定,袁氏必须覆灭!”郭嘉依然抬头看天,这已经是极限担保了,按曹操的原计划,一个不留。

“袁谭、袁熙、王夫人”袁尚也只好退让,如果真要保袁氏一族,就算他郭嘉现在答应,估计也是力不从心。

“好,除临阵战死勿论,我可保此三人活命!”郭嘉见买卖成交,心情轻松一些,转过身来,看着袁尚,眼前的这个人不但聪明,还很有心机。

郭嘉知道,要想让袁尚心无杂念,助他成就此番功业,没有条件,定然行不通的,至于朝廷封的所谓大司马,地位仅次于曹操,那只是昙花一现,以袁尚的觉悟,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卸磨杀驴,不看别的,就看现在还躺在聚贤馆醉成驴似的许攸,袁尚的下场,不比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