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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烽烟(三)

岑含沉吟道:“这么说来情况倒是十分紧急。”

乐心道:“也无需太过担心。一来李将军已派人快马去向晋王报信;二来晋王用兵如神,断不会放任后方不管,想来多半也派了斥候打探,留了些后手;三来契丹人在咱们手下吃过大亏,必然会瞻前顾后,难以下定决心,这一来二去拖延的时间也不少。”

岑含点了点头,不再接话。

呼延擎苍忽道:“大哥,你真信那个‘黑无常’?”岑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施兰,只见二人均是满脸不解。

乐心淡淡道:“我刚过来的时候,他已走了。”

岑含微微皱起眉头,其实撇开他人不说,自己对这人也没放下戒心,缓缓道:“我只是想瞧瞧他到底想做甚么,若真有所图谋,想来还有甚么帮手,此时也不宜打草惊蛇;若不是,那便更好。”

乐心已自李嗣昭口中知晓自己在外这几个月中潞州所发生之事,此刻也赞同道:“是了,此时动他确是太早了,若有大图谋,单凭一个人可掀不起甚么大浪来。”

说到这里,乐心忽道:“其实我想不通的反倒是你这半年来干么要隐姓埋名?”

岑含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摇头苦笑道:“似耶律玄这般对头,换了你师父,会由着你自己去报仇么?。”

乐心顿时醒悟,叹了口气,道:“是这个理。”

岑含忽想起来李继韬见他时表情十分古怪,便问道:“你和二公子很熟么?”

乐心一愣,看了一眼施兰,施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乐心更是哈哈大笑,直笑得岑含和呼延擎苍一脸莫名其妙。

乐心笑道:“那会儿我刚投到将军麾下,他也是横得很,见我不买账,也是三天两头没事找事;我初时因他是将军公子,事事让着三分,结果他没完没了,我便忍不住了。你也知道我这脾气,逼急了天王老子也是揍了再说,何况是个人?便拣个人多的时候,拿话僵住了他,弄出个两人单挑的局面。”

呼延擎苍脱口道:“然后呢?”话一出口忽然想起李继韬是施兰的二哥,不由后悔,偷眼瞧去见她神色如常,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只听乐心接道:“然后?然后他一个跟头飞出人群外,当场尿了裤子。”

岑含莞尔道:“这李二公子遇到你,当真是遇到了煞星。”

乐心瞥了他一眼,悠然道:“那情形换了你,下手也不见得比我轻。”

岑含挑了挑眉,心照不宣。

不觉岁月如梭,转眼已是这一年的深秋。秋风过,秋草黄,落叶洒了一地。

岑含休养日久,伤势渐愈,自觉与朱麒一战后,颇有脱胎换骨之感。但当日一点灵犀,能否脱胎换骨化生高飞巨翼,却有些没底,是以伤势一好便去找乐心较技。适逢乐心军务不多,正中下怀,二人平日里多数时间便都用在了切磋武技上。

二人半年来各有际遇,均自觉进步不小,与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不料一动手竟是难分轩轾。初时尚无异状,斗到第七日,岑含脚下开始变化,步法越来越多,精微奥妙,逐渐脱出“九宫步”范畴;再过五日,身法也变,或游斗,或直取,或闪窜,眼花缭乱,各有难言妙处,浑不似先前不动如山,方寸制人的路子;再过三日,劲力也生出变化,忽而浑厚,忽而凌厉,忽而柔和,忽而刚爆,虚实难测,开阖转换不露于形。乐心越斗越惊,不自觉激发自身潜力,虽难免处于下风,然无意中修为也是突飞猛进,只是自己浑然不觉。

这一日上午二人出了一身大汗,坐在一旁休息,却叫呼延擎苍与施兰试手,但见施兰一根齐眉棍使得灵动无比,虽稍落下风,却始终不见败势,乐心不禁“噫”得一声,讶然道:“兰儿姑娘好巧思啊,这路棍法竟被你想出这许多变化来。”

施兰住了手,俏脸微红道:“这是岑大哥教的。”

乐心望了一眼岑含,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几路变化一加上去,倒是比我教的更合你性子。”

岑含微笑道:“原来她这棍法是你教的。”忽然想到一件事,道:“说起来我总觉得擎苍的刀里缺了甚么东西,你是用刀的行家,正好给他看看。”

呼延擎苍喜道:“还请乐大哥指点!”

乐心笑道:“我瞧瞧!”说完抽出随身单刀,只见通体细长,不似常见的柳叶刀。

呼延擎苍不敢大意,一出手便用上全力,但见刀影翻飞,一把环首刀游走周身,端的是天马行空。乐心只守不攻,等他一套刀法使完,忽轻喝道:“当心了!”呼延擎苍只觉刀刃破空之声异常尖锐,不由心中一惊,未及反应,乐心刀尖已抵在他喉前。

乐心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你念头太多了。”见呼延擎苍不解,便解释道:“有道是‘刀如猛虎,剑如游龙’,单以用法而言,刀者偏于刚猛。你这路刀法变化诡奇本是长处,但你过于注重变化,反而失了刀本身的特质,少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是以弄得不伦不累。”

见他仍是似懂非懂,便又道:“你且再接我一刀试试。”

呼延擎苍凝神守一,只见乐心步子一动,眼前陡然没了他身影,脑中一个念头才闪过,刀尖又抵到喉前。

乐心笑道:“你还在想如何运刀,我人就是刀。”

这句话宛如醍醐灌顶,呼延擎苍登时眼神发亮。

岑含微笑道:“慢慢想罢,咱们午后去城外转转。”

乐心道:“好!”呼延擎苍知他要去看白鹿,也是面带微笑,唯有施兰不明所以。

匆匆一餐过后,便往城外踱来。此时秋高气爽,已有些微凉意,四人心情轻松,虽慢步缓行,不觉也出了城门老远。岑含寻思天气渐冷,等入了冬白鹿在外只怕连吃的都没有,但若让它入城,一则太显眼,二则这鹿儿自由惯了,心高气傲,未必愿意在马厩里任人管束。正暗暗发愁,忽地心中生出警兆。

岑含一抬头,但见乐心轻笑道:“四个。”忽然声音提高道:“朋友,既然到了,何不出来见见?”话音方落,只见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里缓缓走出四人,一色的蒙面劲装,其中一人身形婀娜,亭亭玉立,竟也是三男一女。

乐心顿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摸摸鼻子道:“瞧几位这身行头,莫非是做无本买卖的?”

只听其中一个男子接道:“不是。我们来是向二位讨要一些东西。”

乐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岑含,问道:“我们俩么?”

那人点头道:“是。”

二人对望一眼,均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出,乐心怪道:“讨要甚么?”

那人道:“银子。”

乐心哭笑不得:“绕这么远,这不还是打劫?”

那人缓缓道:“我们讨要的,是你二位在‘毒龙帮’抢的那一百二十两银子。”

二人顿时恍然,乐心笑道:“敢情你们是‘毒龙帮’的人?”话一出口,只听四人中的蒙面女子冷哼道:“他们也配?”

先前说话的男子一伸手,止住她再说下去,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仗着武功强取不义之财,理当物归原主。”

乐心失笑道:“想当日这‘毒龙帮’拦路打劫本是图我们的财,难不成他们的银子来路还能干净?再说这银子的大头我已经散出去救济穷人了,也算是替他们做了件善事。不过我也不要他们来谢我。”

那人一愣,随即沉声道:“我们原本不欲为难,但二位如此不懂规矩,那就没办法了。你们既然交不出银子,便留下点别的罢!”

岑含微微皱眉道:“留下甚么?”

那人傲然道:“一人两根手指,算是你们给‘毒龙帮’的赔罪。”

岑含眸子一冷,伸出右手,眼神直逼过去:“手指在这儿。想要?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