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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雷震(一)

在这期间,潞州发生内乱,李继韬因私窃留后之位终难自安,暗中遣使向朱梁称臣,并将两个儿子派去作质子,以此取信梁帝,梁帝朱友贞遂改安义军为匡义军,命李继韬为匡义节度使,同平章事。潞州旧将裴约感念旧主李嗣昭恩情,拒不投梁,死守泽州,与梁将董璋相抗。

岑含等人得知其中力劝李继韬投梁,并担任使节的正是李嗣昭幼子李继远。想起当初那个天真活泼的稚嫩少年如今却自甘堕落,带头做起这不忠不孝之事,施兰黯然神伤,岑含乐心亦是暗怒,李嗣昭一生忠义,到头来被两个儿子毁了一生英名,均想若在战场上遇上这二人,断然要生擒回来,绑到李嗣昭坟前,瞧瞧他们到时如何说法。

其时契丹南侵,卫州失守,潞州又内乱,人心惶惶。李嗣源因当年胡柳之战未能跟随晋王北渡黄河,始终心怀愧疚,想立奇功弥补过失,是以自领横海节度使后,便苦思冥想破解危局之法,无奈一人计短,麾下众将也无智谋出众之辈,一时苦无良策。李从珂趁机进言请岑含乐心共议,这二人本是他极力建议,李嗣源才奏请晋王抽调到麾下,因是初来乍到,尚未参与军机,正好顺水推舟。经这一提,李嗣源终于想起之前关于二人破镇州时,如何智勇双全的种种传闻,抱着姑且一问之心,密召二人商议。

二人既参与军机,随即提出梁军新取卫州,又得了李继韬之助,必然会以泽潞为突破,试图打开缺口。是以此处已难作文章,不如转而设法从东路突破,袭取一处重镇,遥望梁都汴州,可出其不意反客为主。

李嗣源豁然开朗,询问该攻哪一座城池,岑含乐心深知事关重大,当即请命由二人分头前往几处重要城池一探,先探明对方兵力安排,再选取目标。李嗣源初时不允,言道只身入敌境过于凶险,不可贸然为之,二人随即显露武功,李嗣源大开眼界,方知二人是艺高人胆大,才松了口,并嘱咐二人千万小心。二人于是各自出发,暗暗潜入东线各城察探,转眼大半月,先后回到横海,建议李嗣源从兵力较少的郓州下手,并告知郓州将领卢顺密有意来投,已在二人协助下到达横海,只等召见。

李嗣源大喜,摆宴为三人接风,次日便出发,亲自带卢顺密面圣。卢顺密将郓州守军不足千人、且民心已失等情况汇报天子,一时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对于是否该奔袭郓州争执不下。李存勖本人颇为心动,然则枢密使郭崇韬却持反对意见,认为孤军远征过于冒险,一旦不利便白白损失了数千兵丁,李存勖因此踌躇不决,于是密召李嗣源,征询其意。

李嗣源自始至终未曾表态,等的便是这一刻,当即表态:“朱梁志在泽潞,东线必疏于防范,连年战事之下,百姓早已疲惫不堪,除非出奇制胜,否则大业难成。眼下卢顺密带来郓州军情,可是说老天都在帮陛下,既然众人皆觉此事冒险,那臣愿独自挑起此战重担,为陛下拿下郓州,扭转战局!”

李存勖大受鼓舞,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命李嗣源全权负责此事,率所属精锐五千,于月底二十八日,从德胜出发,直取郓州。

李嗣源得此良机,自此对岑乐二人刮目相看,回驻地暗中布置不提,岑含、乐心亦趁机与众将熟络,其中李从珂自不必多说,此外尚有李从荣、李从厚、石敬瑭、高行周等人,皆与二人交好。

二十八日如期而至,五千精锐整装待发,四更造饭,五更开拔,一路轻装简行,直奔郓州。是日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让本就憋着口气的众人更觉压抑,从德胜到郓州路途遥远,日头西沉时方才行至杨刘,天空也下起蒙蒙细雨,李嗣源于是全军歇息,稍作整顿,吃些干粮再行赶路。

一整日马不停蹄,士卒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夜色漆黑、阴雨绵绵,不仅湿冷刺骨,道路也越发泥泞,是以军中多有怨言,许多将领也主张休息一晚,寻个地方避雨,天明再行军。李嗣源心中担忧,不由犹豫起来,岑含当即进言:“咱们这一日疾行,为的便是打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若此处耽搁,生出变故,岂非前功尽弃?断不可拖延!”乐心、李从珂、石敬瑭与呼延擎苍皆持此见。

高行周也道:“今日阴雨可说是天赐良机。郓州梁军绝料不到咱们会在雨夜突至,断不会有所防备。”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嗣源深以为然,于是亲自鼓舞士气,命全军继续奔袭郓州。

夜色静谧,郓州浸润在沙沙雨声之中,守城梁军浑然不觉正在逼近的危险。后半夜时近四更,五千唐军精锐神不知鬼不觉渡过济水,兵临郓州城下。

城墙不高,众人依照既定策略,由岑含、乐心和李从珂登上城头,从里面打开城门,将大军引入。岑乐二人武功远高于李从珂,岑含伸左手托在他腋下,脚下一跃,正是“扶摇穿林身”中的“扶摇纵”,李从珂宛如腾云驾雾,只觉身在城墙中间轻轻顿了一下,便已飘上城头。乐心轻功稍逊,借了两次力,也翻了上来。

李从珂本欲拔剑厮杀,不料一声大喝还没出来,便让岑含捂了回去,无声无息藏到暗处,正心中不解,只听乐心轻笑道:“老哥着甚么急?开城门要紧,等会儿有的是你杀得痛快的时候!我跟岑含说好了,咱们给你护驾,等会儿下去把喽啰解决了,你来开这个城门。”

李从珂一怔,道:“你们要将这功劳让给我?”

岑含微笑道:“我们能来此处,还不是你老哥的功劳?就别客气这个了。”

李从珂心中感动,道:“我也不矫情了,多的话不说,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兄弟!”三人轻轻从里侧溜下城枪,绕到城门附近,李从珂拔出长剑,一声低喝冲了出去,岑乐二人几乎同时而动,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只一晃神的功夫,守城门梁兵无声无息躺了一地。岑含乐心各持兵刃戒备在侧,李从珂还剑入鞘,打开城门,城头上的梁兵忽见城门洞开,还没弄明白出了甚么事,便听得杀声震天,五千唐军如神兵天降,涌进城来,当时惊得说不出话。

这一下如落雷忽至,唐军攻到牙城下时,守城梁军尚未反应过来,出其不意加上以众击寡,顿成摧枯拉朽之势。及至天明,已将牙城拿下,拿获郓州节度副使崔某、判官赵凤,只不见节度使刘遂严,此外南宫翎与呼延擎苍亦不知所踪。

岑含心中担忧,与乐心分头寻找,直寻了半日,却没找着,只得先回牙城见李嗣源,却不料二人早已回来,且身上都带着伤,颇有些狼狈。

岑乐二人大感诧异,呼延擎苍苦笑道:“我与南宫前辈本追拿节度使刘遂严一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高手,我二人措手不及,险些交代了。这人武功高强,我们联手也只能勉强抵敌,但他忌惮咱们人多,并未多作纠缠,但这么一耽搁,却跑了刘遂严那厮。”

岑含乐心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有所思。

李嗣源道:“跑了便跑了罢,虽有些可惜,但却无伤大雅,这人功夫再高也终究只是一人,掀不起甚么风浪。咱们此次不负圣上所托,终于拿下郓州,可说是大功一件,稍后我会将诸君功劳记下,与捷报一并上奏天子。”

“只怕没那么简单。”南宫翎面色凝重道:“那人我虽不认得,但身上的感觉却十分熟悉。”

“熟悉?”

“是‘冥府’。”

李嗣源忽笑道:“‘冥府’么?还真是无处不在,想来这次是要冲着我来了。”

乐心讶然道:“将军知道‘冥府’?”

“没少打交道。这‘冥府’十多年前便已有了名头,做的是收钱杀人的刺客行当,但近五年来却不知为何成了朱梁鹰犬,专干刺杀我大唐将领的勾当,也有不少人死在咱们手上了。”

“看来有些事将军还不知道。若将军知道,想来也不会奇怪‘冥府’为甚么替朱梁卖命了。”岑含微笑道。

李嗣源一怔,道:“甚么事?”

“这‘冥府’的真正头目,也是‘诸子六仙’之一。”

李嗣源闻言怔住,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一字一顿道:“‘神佛皆杀’?”

“正是。”岑含脸上仍旧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李嗣源沉吟道:“难怪!此人当年本就是朱温麾下第一将,据说还是同族。只是打从朱温篡位起,这人便已销声匿迹十几年,原来竟是躲到暗处建立起了这‘冥府’。”

“他也该出现了。”

“为何?”李嗣源心一沉,道。

岑含眸子透着光:“咱们如今攻下郓州,已成了朱梁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朱友贞暂时分不出兵过来,‘冥府’也该有所行动了。但我在这儿,别人来都没用。”

李嗣源细细端详眼前这少年,忽道:“岑将军与他有仇?”

岑含缓缓道:“我父亲是孙羽。”

李嗣源又怔住。

当年“鹤仙”孙羽携妻儿归隐,老晋王李克用与朱温都曾派人查访,想邀之出山辅佐,据说最后是被朱温找到,但孙羽坚不出山,因而遭了毒手,这下手的人便是如今这个“神佛皆杀”。李嗣源本以为这只是江湖传闻,没想到今日忽然冒出一个孙羽之后出来寻仇。

只听岑含继续道:“想来消息很快便会传入那人耳中,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