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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三)

乐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搁置。

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原先买的东西早就七零八落不知道洒哪里去了,但岑含却来了兴致,拉着乐心与呼延擎苍要陪施兰再去买一次。施兰正有此意,也不愿难得的好日子叫人搅了,只不过太阳已在头顶,中午是来不及了,索性在外吃了一顿,而后才在城里又绕了一圈,将要买的全齐备了,一齐回到了岑含府上。过没多久,忽有内侍来传旨,说要岑含入宫面圣。

岑含一见人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众人心下了然,乐心不放心他一人去,执意随行,二人安慰了呼延擎苍与施兰两句,叫他们放心,便同内侍去了。马车一路进了皇宫,见到天子,果然是陈俊恶人先告状,说二人平日看不惯自己,故而蓄意纵容下属拦自己车驾,打伤护卫,还出言恐吓。若非自己义正言辞,叫狂徒心生犹豫,只怕更受大辱,自己虽只一介伶人,但也算承了天子恩惠,这二人如此肆无忌惮,摆明是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云云。李存勖虽难尽信,却也听得面色十分阴沉。

时郭崇韬在侧,直言不可听信一面之词,须有双方陈词,才可确保公允,于是又叫二人陈述事情经过,二人自如实以告,所言与陈俊大相径庭,陈俊坚不认账,只哭诉二人是畏惧天子降罪才故意歪曲事实,天子本宠幸伶人,这一哭顿时信了七分。岑含见他如此胡搅蛮缠,也来了气,提出请郭崇韬出面调查此事,双方均不干涉,若自己真有罪,愿领责罚;陈俊自知理亏执意不肯,只称事实摆在眼前,何必多此一举。两下一比较,李存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明白,却不愿叫陈俊难堪,于是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陈俊心知今日已不能拿二人如何,只得躬身行礼,恨恨而去。

如此这事便算了了,李存勖又考了二人些朝堂上的事务,勉励一番,嘱二人多请教郭崇韬与李嗣源,才叫二人退下。临行前又告诉二人宫中伶人皆如自己亲友,要他们多与之亲近,郭崇韬在一旁直听得暗中摇头,岑含、乐心中虽反感,却也不好拂逆,只微笑应了下来。

待得出宫时,日头早已偏西,二人经陈俊这么一闹,想不败兴也不能了,干脆跑去后厨给施兰打下手,正好呼延擎苍也在,四人忙得不亦乐乎,倒把一众下人晾在一边不知所措。岑含平素没甚么官架子,府中下人也不多,菜肴上桌了便招呼众人一起,众下人起初十分犹豫,但架不住他赶鸭子上架,三杯酒下肚,哪里还分得清甚么老爷小人,都是你你我我,称兄道弟,一直到杯盘狼藉方才散场。

之后一切如旧,日子一天天地过,但除了逐渐稳固的地位,岑含心中的疲乏也与日俱增,随着朱梁覆灭,大唐已没有了最大的敌人,但这个国家黑暗中的丑陋,也渐渐展现在岑含的面前。上至天子视财帛重于人心,下至群臣争权夺利费尽心机;其时外府经费时常短缺,内府财帛却是堆积如山,饶是如此,李存勖仍吝啬于郊祀劳军,引得军士皆愤恨不满,心生嫌隙;而位高如郭崇韬,亦忌惮远在幽州的李存审功劳大过自己,怕他威及自身地位,常暗中阻挠其回朝;而至于宦官伶人干政,下级官员明争暗斗,乃至后宫争宠,就更不用提了。放眼整个朝廷,也只李嗣源心无旁骛,但也时常自危,多次请解兵权以求自保,却未得天子应允。

这一切岑含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的厌恶,而自己与伶人的矛盾也日渐加深,越发觉得官场并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只放不下施兰,才迟迟无法抽身而去,弄得心烦意乱。乐心却只道他是为情所困,数次在旁煽风点火,撩拨他去对施兰吐露真心,岑含虽对他这看热闹的心思哭笑不得,却也知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渐渐地也就下定了决心。

这一日正逢朝中无事,又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岑含换了便服,与乐心、施兰、呼延擎苍出城打猎,一个上午下来,各自斩获不小,共打了一只野鸡、两只野兔、一只獐子。乐心瞧着一地野味直流哈喇子,提议不如就近找个风光好的所在生火料理了,众人皆无异议,一顿饱餐不提。

饭后阳光转烈,岑含找了一棵大树,靠在底下乘凉,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不远处地面开阔,呼延擎苍正与乐心赛着马,呼喝有声;施兰则坐在自己几尺外,侧目看去,几缕发丝随风轻扬,虽略显凌乱,但衬着她身上温婉贤淑,有种别样的风情。

岑含望着她有些出神,冷不防施兰转过头来,二人同时呆了一呆,又齐齐展颜而笑。岑含只觉心情舒畅,抬头望着天上游云,忽地鼓足了勇气,正要开口,骤听得马嘶声近,却是乐心与呼延擎苍比完了,跑了过来,乐心笑道:“擎苍还得练练啊。”

呼延擎苍不服气道:“你那乌骓是上等好马,哪是我这坐骑能比的!”原来二人接连比了三回,他竟连输了三局。

乐心一听来了劲,正要换马再战,却听施兰脆生生道:“我跟你来三局如何?”

呼延擎苍剑眉一挑,笑道:“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施兰脸一红道:“你才哭鼻子!”

二人纵马而出,远远地开始比试起来。岑含怅然若失,乐心见他神情,调笑道:“莫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岑含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白了他一眼道:“太是时候了。”

乐心尴尬道:“看来真不是时候啊。”

岑含有些心不在焉,摆手道:“没事,下次再说罢。”

不多时那边呼延擎苍与施兰也比完,施兰骑术略逊,终究多输了一局。二人远远地拨马而回,有说有笑,走到近前齐齐下马,来到岑含身前,似要说甚么,却又扭扭捏捏起来。

岑含站起身来,怪道:“有甚么想说的?”

二人对视一眼,施兰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轻轻推了呼延擎苍一把,细声道:“你说!”

呼延擎苍挠了挠头,颇为窘迫,僵了一会,才不好意思道:“我与兰儿两情相悦,已定下三生之约。上次去潞州也得到了老夫人答允,眼下正好太平无事,我们想把亲事办了,但缺个证婚人,想请大哥……”

岑含只觉脑中“嗡”得一声,整个人怔住,良久才回过神来,手抖了抖,顺势扶额长笑道:“想不到啊!你俩甚么时候的事儿?瞒得我好苦啊!”

施兰一张脸更红了,呼延擎苍面上闪过一抹微妙神色,低头道:“自那日潞州初遇,我便喜欢上了兰儿,但直到后来在郓州时,才知道原来兰儿也喜欢我。”

岑含长长吐出口气,道:“行了,这证婚人我做了!你们打算甚么时候成亲?”

“下个月初六。”

“这么快么?也罢,不过该张罗倒是要张罗起来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你们俩的婚事办得热闹些!”

呼延擎苍仍然低着头,又轻轻应了一声,便拉着施兰先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