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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薛仁贵进京遭陷害

薛礼衣锦还乡,与家人团聚,过了几年幸福日子。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薛仁贵本有一男一女,俱是柳氏所生,男孩子叫薛丁山,女孩子叫薛金莲,据说薛丁山在六岁那年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如果薛丁山要在眼前,一家人该有多高兴啊。每当想到这一点,薛仁贵不免唉声叹气,两位夫人也愁眉不展。好在年头一多,对儿子的思念逐渐淡薄了。

唐天子李世民,稳坐长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四海升平,心中喜悦,每当想起在勃辽的十二年,不由得一阵高兴,一阵后怕。在那刀光剑影之中,朕几次身遭危难,是薛仁贵护性命闯重围把朕解救出来,薛仁贵真是朕的救命恩人哪。在这次平定勃辽的战争中,要没有薛仁贵,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想到这些,李世民可就吃喝不下,坐卧不安了。长孙皇后看出皇上有心事,就问道:“陛下,您有什么发愁的事情不成?”“哎,卿有所不知。朕想一个人啊。”“您想谁呀?”“想那薛礼薛爱卿呀!你是不知道,在勃辽战场上,要没有薛仁贵焉有孤的命在,你我夫妻也没有今日了。”长孙皇后乐道:“陛下,这有何难,薛礼就在山西,您传一道旨意把他宣入京中,陪王伴驾,也就是了。”“朕也是这么想的。”贞观天子马上刷下一道圣旨,诏薛仁贵进京陛见。

旨意传下,宣旨官身背圣旨,昼夜兼程赶到龙门县。这一天平辽王正在府中高坐,突然门官传禀:“圣旨到!”薛仁贵闻听吃了一惊,马上更换朝服,设摆香案,到府门外迎接,把宣旨官接进府中,开读了圣旨,薛仁贵听完了,心才放下,赶忙叩头谢恩:“臣领旨,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把圣旨供奉好,然后招待宣旨官。宣旨官笑着说:“陛下想您都快想出病了。这次召您进京陪王伴驾,估计日子少不了。您要早起点身。”“好吧。”薛仁贵让宣旨官先进京复旨,然后自己打点行装起身。一家人欢天喜地,忙忙碌碌,一边为平辽王准备行装,一边设酒饯行。薛仁贵选良辰择吉日,告别家人,带着二十四名亲兵,离开龙门县赶奔京城长安。

进了长安,在大街之上,薛仁贵想起当年皇上亲自为自己帽插金花在长安城夸官的情景,也不免一阵感叹,皇上是有道明君,我也十分想念圣上,我们君臣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心急只嫌马慢。薛仁贵正往前行走,突然被人拦住了马头。平辽王问目观瞧,原来正行走在荷花大街,马前站着一位王官。此人施礼问道:“请问,您是平辽王吗?”“然也。你是什么人?”“回王驾千岁的话,小人乃是成亲王府的王官,奉我家王爷所差,从早晨候您到现在了,王爷请您到府中小坐。”薛仁贵闻听此言不觉一愣。成亲王是谁呀?就是当今皇上李世民的亲叔叔,名字叫李道宗。自唐高祖驾崩以后,皇族中就数李道宗的辈分长了,他现在好比一国的太上皇。薛仁贵心想:在我夸官的时候,曾到各府去拜会,也曾到过成亲王府,可惜他老人家不在府内,故此没有见着,今天能够拜会一下成亲王,也是一件好事。薛仁贵想罢,点头说道:“我正要给成亲王问安呢,尔在头前带路。”“是。”时间不大,薛仁贵来到了成亲王府。

这座王府与一般官员的府第可大不相同,墙高院大,金顶朱户,画阁雕梁,十分气派。薛仁贵在下马石前跳下白龙马,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在府门外等候。王官进府送信儿。一会儿,就听朗朗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传出府门:“哈哈哈!薛爱卿在哪里?都把本王想坏喽!”紧跟着府门大开,几十名王官和太监分列左右,中间闪出一位老者。薛仁贵偷眼观瞧,见此人身高九尺挂零,体格健壮,虽然须发斑白,可精神矍铄,步履矫健,面如油粉,两道苍眉,大眼睛耷拉着眼角,狮子鼻,菱角口,头带七宝盘龙冠,身披滚龙赭黄袍,腰束珍珠丝鸾带,满面堆笑,来到薛礼跟前。薛仁贵一看,甭问,此人就是成亲王了。平辽王赶紧撩衣服跪倒在地:“王驾千岁在上,臣薛礼参见千岁,千千岁!”李道宗用双手相搀:“薛爱卿免礼平身,请起,请起。”李道宗拉着薛仁贵的手,显得十分亲热:“说起来,真是可惜得很哪!我听说你到我府里来过,正赶上本王出京办事,你我没能见着,把老夫后悔死了。你是我们大唐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本王早就想见到你,总算今天把你盼来了,故此老夫才派人前去接你。来来来,快跟我到府中一叙。”薛礼稍愣了一下:“王驾,薛礼此次进京是奉圣旨而来,万岁还等着臣呢。我怕耽误了工夫犯下欺君之罪。依臣之见,等见过圣驾之后,再到府中给您老人家问安,您看如何?”成亲王连连摇头道:“不必了。你还不清楚呢,其实皇上的心思,都在老夫肚子里装着呢!这次宣你进京,就是老夫给他出的主意。再者说,我是他皇叔,我把你留在府里,他还能责怪不成?等会儿老夫派人给皇上送个信,让他稍候一时也就是了。来来来,快随本王进府!”薛礼一想,成亲王说得也有道理,又见他出于至诚,只得点头应允,这才跟着李道宗走进王府,来到银安殿。成亲王拉着平西王,这个亲热劲儿就甭提了,薛礼也感到十分温暖。时间不大,酒宴摆上来了,薛礼一看,赶紧说:“王爷,臣能不能改日再来!我心里着急,待见过圣驾再来讨扰。”“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罗唣!方才本三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你不必担心,我已派人给皇上送了信啦,等咱们吃喝完毕,老夫陪你进宫,皇上要怪让他怪我好了。”薛礼是个忠厚人,让李道宗劝得实在没法了,这才入席。宴席上玉液琼浆,山珍海味,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沙鱼翅,以及外国进贡的好吃喝,希奇古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李道宗频频相让,把薛礼闹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因为人家是君,自己是臣呀。李道宗可不拘小节,一边让酒一边说:“仁贵呀,你可别拿我当外人。老夫是个直肠子的人,爱说爱笑,有什么咱们就说什么,想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干万可别拘束。”“多谢王爷。”“嗳,别客气。老夫听皇上说了,你为大唐朝立下了血汗战功,曾经百日双救驾,这功劳太大了。老夫常对人说,我们之所以有今天,能安安稳稳在这儿坐着,多亏了你呀!饮水思源,大唐朝的臣民们能不感谢你吗?来,咱们干了这杯。”薛礼无奈,只好把酒杯端起来说:“王爷,臣还得见驾,是不是少喝点。”“你喝吧,没事儿,干!”薛礼只得把这一杯酒饮干。李道宗又给他斟上第二杯,非逼着平辽王再干了。薛礼见无法推辞,只得把这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李道宗赶忙又给满上第三杯。哪知这三杯酒刚一下肚,薛仁贵瞅着房子直转个儿,成亲王变成了六个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痛苦难当。薛礼想:“喝酒我虽不能说是海量,可也不至于三杯酒就这样啊,这是怎么了?”他刚想起身,突然眼前一黑,“扑通”摔倒在地,手中的酒杯打了个粉碎,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了。

李道宗一见薛仁贵摔倒,站起身来唤道:“仁贵,平辽王,你醒醒,你怎么啦?”任凭他怎么叫,薛礼毫无反应。李道宗把胡须一拢,冷笑道:“嘿嘿,薛礼,薛白袍,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能有今日吧!来呀!”事先埋伏在两旁的刀斧手,哗——从两廊下、屏风后闯了出来,各拿刀剑,把整个银安殿给包围了。李道宗恶狠狠地说:“把薛仁贵乱刃分尸。”“喳!”这些人各抡刀枪,往上就闯。突然听见屏风后面有个女人说话:“王爷,等一等!”李道宗回头一看,但见几名宫女搀着一个美人,颤巍巍来到银安殿。这正是他的第九位王妃张美人。张美人今年十九岁,在成亲王面前最为得宠,说一不二,她叫李道宗跪着,李道宗就不敢站着,因为他俩的年龄悬殊太大了。成亲王把她爱如珍宝一般。“夫人,你怎么来了?”“王爷,我听说薛仁贵到了。”“这不是嘛。”张美人低头看了看,忙问道:“他就是薛礼?”“对呀,他就是你最恨的那个人。”“是吗?”张美人说着,像疯了似地,往前一闯,从成亲王腰上拔出宝剑,扑到薛仁贵面前,把剑一举,就要下毒手。

张仁急忙上前拦住:“娘娘千岁,不能这么杀呀。现在众目睽睽,没有不透风的墙,杀完以后皇上要问,咱们以何言答对?要追查起来,你们谁也担当不起呀。”李道宗一听:“你说该怎么办呢?”“我是有个主意,但我不敢说,说出来您也不能那么做。如果您能那么办,薛仁贵是准死无疑。”李道宗、张美人一齐说道:“只要你的主意好,我必定重重赏你。”张仁把小眼一转悠:“王爷,要办好此事,第一,现在在场的亲兵、宫女一个不能留,以免走漏风声;第二,您去求告翠云公主,要公主同意,把薛仁贵放在公主的凤床上,然后让公主挠破粉面,撕破衣服,抓乱头发,赴奔皇宫去告御状,告薛仁贵吃酒带醉,醉闯翠云宫,要强行无礼。王爷,只要公主给您说话,就算大功告成了,薛仁贵就犯下了抄家灭门之罪了,要他以薛家满门抵偿张家。”“呸!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就这么一个姑娘,聪明贤惠,为人正直,能干这事吗?你真是个混蛋东西,给我滚出去。”“是是。刚才我就说了,您肯定不会答应,答应了也不能做,这何苦来呢。”张美人一听:“王爷,你是要我,还是要薛仁贵?”“当然是要你了,不然我能把薛仁贵骗进府里来吗。”“既然如此,你就跟女儿商量商量,万一她要答应了,这仇不就报了嘛。”“这丫头你是知道的,性情刚烈,这种事她怎么能答应呢。”“您就试试看吧。”“哎!造孽呀,都是为了你哟。好吧,我去试试看。她要答应了,就这么办;不答应呢,咱另想对策。要实在不行,干脆把薛仁贵给放了得了。”“您还是试试看吧。”李道宗现在是骑虎难下,只好听任张仁、张美人的摆布。他先把在前厅的刀斧手及太监、宫女等,全集中在一个屋里,说是让他们吃酒,而酒菜里头都放了毒药,把这些人全害死了。然后李道宗在前,张仁背着薛仁贵在后,赶奔翠云宫。

翠云宫就在王府的后面。翠云公主是李道宗唯一的女儿。这个公主不但性情刚烈,而且十分贤惠,在李世民看来,是可亲可敬的妹子。李世民和她感情很好,常把她接进内宫吟诗作赋。翠云公主不但文才好,而且长得也漂亮,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啦,虽然外国使臣前来提亲的不少,但都被她拒绝了。李世民也想为她挑个合适的丈夫,但一直没有理想的,所以耽误到今天。现在翠云公主带着几个宫女正在作画,听见门外有脚步之声,宫女们开门一看,见到王爷,慌忙跪下迎接。李道宗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下。翠云公主一看是爹,赶紧跪倒:“女儿参见爹爹。”“起来吧。”“爹,您气色怎么不好啊?”“你把门关上,爹跟你说两句话。”翠云公主闻听此言吓得芳心乱跳,五体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她亲自关上宫门,让爹坐下。“丫头,我问你一句话,爹疼你不疼你?”“您怎么说这话,您是我亲爹,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那好。为父把你拉扯这么大可不容易,如今我活不了啦,非得女儿救我不可。丫头,你能救我吗?”翠云公主吓得扑通跪下了:“爹,您说吧,女儿愿为爹爹效力,就是爬刀山,跳油锅,我也不怕。只要有用女儿之处,您快讲吧,到底为什么?”“这个……”李道宗也难以出口啊,一是缺德,二是内疚,可又不能不说。最后他一狠心说道:“丫头,爹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要你说几句话,就能把爹给救了。”“是吗?您说吧!”“你知道有个薛仁贵吗?”“他不是平辽王吗?”“对呀,就是他,他是爹的仇人哪,有他在,就没有爹爹我,有我就没有他。现在我已经把他骗进府里,用酒灌醉,本想一刀斩之,又怕你皇兄不答应,我没办法才想了个主意,要你这么这么办,赶到你哥哥面前去告御状,你看如何!”

翠云公主听罢,吃惊地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爹爹,您……您太不对啦,想那薛仁贵乃是大唐朝的忠臣良将,在两军阵前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有哪点不对?您办这个事太缺德了。更不应该的是,还想让我手上也沾上杀害薛仁贵的鲜血,您是我的亲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呀!”翠云公主说罢放声痛哭。李道宗让女儿质问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女儿啊,为父这也是迫不得已啦,事已至此,怎么办好呢?要把他放了,放虎归山必定伤人;把他杀了,又怕你哥哥不会答应,我这是被迫无奈,良心丧于困地啊,你就念在父女之情,答应了吧。”“不。请爹爹不要再说。您要是我爹,拿我当亲生女儿,您就听我的,赶快把薛仁贵放了,用解药解救过来,向他诉说真情,赔礼认错。我想平西王宽宏大度,您又是一国的太上皇,他决不会嫉恨于您,从今以后不再结怨,这是惟一的上策。如果爹爹不听女儿的劝告,一意孤行,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请爹爹三思。”“住口!丫头,你的胆子可不小啊,竟敢教训你爹!我告诉你,我意已决,你答应了是这么办,不答应也是这么办。来呀!把薛仁贵抬进来。”“是。”

张仁一直在门外听他父女说话,这小子早急了。现在一听王爷吩咐,像一只哈巴狗似地背着薛仁贵钻进翠云宫,扑通一声就把薛仁贵扔到了公主的床上。薛仁贵仍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李道宗把袖子一抖,转身就走。翠云公主可气坏了。她紧走几步,把李道宗的袖子抓住了:“爹,您这是干什么,难道就把此人丢在这儿不成?”“对呀,现在你就挠破粉面,撕破衣服,赶奔皇宫,前去告状,就算完事。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将你锁在这个房中。”说着话转身就走。翠云公主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取过斗篷披在身上,急步出来。李道宗愣了:“丫头你上哪里去?”“我要去告御状。”“你状告哪个?”“告你成亲王!你为泄私愤,陷害国家的忠臣,连父女之情全然不顾,我要到圣上面前告你。”这一句话好似一桶冷水浇在李道宗的心头,他一阵哆嗦,一着急,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玉石砚台,想吓唬吓唬女儿。他把砚台高高举起:“丫头,你要敢这么讲,可休怪为父无情,再往外走我可要打你了。”到了这会儿,公主也不肯让步:“你打吧!只要打不死我还要说。”李道宗一看没有唬住,急上加急,一失手,“嗖”的一声砚台飞出,这一下正打在公主的额角之上,可怜刚烈梗直的公主,吭也没吭,便摔倒在地,被打了个万朵桃花开,花红脑浆进得满地都是。李道宗见状,也不由得痛哭失声,把公主死尸抱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说他不疼女儿那是假话,李道宗只有这一个孩子,咋能不疼爱呢?二十五年来,父女连嘴都没拌过,脸没红过,就为了害薛仁贵才闹到这种地步。他顿足捶胸,后悔不迭,拿脑袋直撞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