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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仑无

“史向笛啊史向笛,咱大老爷们儿有点儿出息行不?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会怕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娃……”

他心里暗暗想着,深深的双眼皮好似刀刻一般,他灵活地转了转眼珠子,扯开嘴角尴尬地向望着他沉默不语地云之幽笑了笑,一张平凡无奇的脸顿时生动了许多。

“你家的仑无阳树怎么卖?”

云之幽动了动嘴唇,一缕细而轻微的声音传入史二耳中。

他神色忽然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脑袋迅速左右环顾了一番,最终又调了回来。

“小……小……小客官,您……您晚上要吃点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云之幽,又轻微谨慎地重复了一遍。

“不用害怕,是我。”

那道细而轻微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他的耳中,这次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听清了,并非幻觉。这声音被表述得口齿清晰,而且那声音传来的感觉,就好似有人在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一般。

“你……你……你是人是鬼?”

白帕子瞬间掉落在地,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强忍住尖叫走人的冲动,小心询问道。

惊惧地看着云之幽,

“当然是人了。”云之幽轻笑出声,“你看我像鬼么?”她弯腰将白帕子捡起,轻轻拍了拍,将其重新搭在他的手臂上。

“我我……我不知道。”

“我要一碟阳花糕,一壶阳果茶,其他的就随便来几个特色菜吧。”

不知想到什么,正在史二惊惧难当的时刻,云之幽忽然话锋一转。垂眸看着菜谱,悠哉悠哉地点起菜来。

“怎么?这些菜都没有了么?”

见史二迟迟没有动静,云之幽抬头,看着他兀自呆愣的样子,不禁眨了眨眼戏谑道。

“不不不,有,有。我这就去叫厨房准备。”

史二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记下菜谱便向厨房奔去。

云之幽眯了眯眼,看着他惊惶的背影,嘴唇忽然又无声地动了动。

只见那史二突然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又是好一通道歉,才再次向厨房奔去。

云之幽笑得眉眼弯弯。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半夜,各家各户都已熄灯就寝。

一打更人独自行走在空荡幽静的街道上,街上,只有他悠悠的呼号声以及清脆绵长的锣声久久回荡不息。

不,或许还有些别的动静。

在一个隐僻的胡同死角落里,两道身影面对面站着。

其中一道背倚着石墙,一阵晚风吹来,那人影忽然拿手掩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而另一人,似乎生得要高大些。不过,也只是相比而言罢了。

他站得笔直,就在前面那个身影面前。因为太过笔直,光看影子,似乎都有些僵硬。真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哪里拉伤了不能动导致。

“怎么样,想好了么。”

深深的巷子里,一道声音忽然轻轻响起,说得十分缓慢,似乎是想让人听出十足的耐心来。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

“因为只有你是特殊的。”

靠着墙体的人缓缓抬头,看面容,正是云之幽无疑。

她看着眼前站得僵硬的史二,不禁眉心微蹙。

“你不必如此怕我,我不过想跟你做个交易而已,并非妖魔鬼怪。今天在客栈里那不过是来自……咳咳,来自东方的一种小伎俩腹语术而已。”

听见云之幽这般解释,史二不禁苦笑一声,耷拉着眉眼道:

“我说这位小姑奶奶啊,我不过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店小二了,每天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汤汤水水以及来来往往的饭客,哪里会有您想要的东西啊。阳树镇这么大,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他这么说,云之幽不由又皱了皱眉。

“史向笛,祖辈便扎根于阳树镇,以从事阳树的种植与贩卖为生。到你父亲史多雨这一代,却偏偏希望他儿子能弃农从文。可无奈的是,这儿子竟是个死活不争气的,为了不读书,五年前愣是跑到客栈里当起了店小二,直接气得你父亲跟你断绝了父子关系。”

她站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史二慢悠悠说道。

她今日街上这一溜可不是白溜达的,该打听清楚的,可一样都没落下。

她每说一句,史二面上的苦笑便增多一分,“你既已知道我父亲已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那更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有仑无阳树的。这品种不同于阳树镇漫山遍野的普通阳树,只有在树龄达到五百年以上的巨大阳树被天雷劈过之后不死,才有极小可能发生变异,抽生出一小条这样的枝条来,何其珍贵。”

“我家自祖辈起千年来都在种植此树,也不过才有那么一小条而已,家里视若珍宝,怎么可能轻易卖出去。纵使你知道我家有,我也没办法拿给你。”

他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看了眼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云之幽,他眼皮微动,忽然又补充道:“小妹妹,我知道你或许是外地来的大人物。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别看我混成这幅样子,其实我家在阳树镇扎根这么些年,他们还是有些人手的。你想要这东西,光是说出来,估计就会吃不少亏。这可是老爷子的禁忌。”

似是没料到他还会这样好心提醒自己一番,云之幽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忽然眨了眨眼微笑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了啊。”

她突然上前一步拉了拉史二的衣袖,扯了扯,“跟我来。”

……

子夜,阳树镇一个小户人家的书房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灯。

煤油灯灯光昏黄,并不明亮,却足以让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有所依托。

“来。我知道你曾经也算是读书习字之人,画吧。”

云之幽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拿起笔沾了沾墨,递给史二。

“你——”

“我知道,我就是眼馋想看看究竟长什么样。不会再打它主意了,你放心。”

“我——”

“让你画就画废话怎么这么多?昨天夜里那一幕你还没忘吧?别逼我动粗哦?”看着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史二,云之幽一眼瞪了过去,不耐道。声音压得极低,刚刚好够两人听到,声音里威胁之意甚浓。

确实是有些焦躁了啊……

看着被她最后那一眼吓到的史二乖乖拿起笔画了起来,云之幽心里不禁幽幽一叹。

若是她还能动用摄魂术之类的法术,又何至于这般拐弯抹角,浪费这么多时间耗这功夫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暗恨,不知道又暗自诅咒了多少遍那个罗神族的紫衣男人。

当日逃亡之时,那人给她下了一个不知是何的蛊虫,当时她本已怒极。可后来发现此虫似乎一直静静潜伏着,平日里似乎并未对她造成什么额外的影响,她憋在心里的怒气才暗自消了一半。

可后来,当她与紫衣男分开独自逃亡后,才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妥。

她自己赶路,即便有着地图,因为对地形不熟悉,又不敢随意乱走,所以一直都走得小心翼翼。

而那日,是云之幽走了十来天山野之路后首次发现了一个小村镇,惊喜之下她原本是想探探路的。

可又因为当日天色已晚,她到时村民大都已经熄灯睡觉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偷偷摸摸潜入了一间民屋。想效仿之前在平泽庄对熟睡中的人施展摄魂术,好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然而,就在她刚刚动用到己身神念之时,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突然自脑中传来。她当即疼得几乎惊叫出声,一路踉跄地逃出民屋,这种情况才稍稍好了点。

当时她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恢复后体内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大碍。于是也只道是可能之前有些残余的伤势未能及时消除,以她自身的调节能力,再加上妙手回春术的辅助,想来多休息一段时间应该便没什么问题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之后几次,每当她想要动用神念之力施展摄魂术时,便会开始无缘无故的头疼欲裂。

而若是不动用这类法术,她便安然无事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找到这个规律,云之幽心里不禁将那紫衣鬼脸男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几乎将她当年在市井上当乞丐时所学全都用上了。

以她之聪慧,并不难猜出,这莫名其妙的症状一定跟那人给她吃的蛊虫脱不了干系。

她先前内视己身时,并未发现蛊虫藏在了哪里。却没想到,居然是藏在了自己的脑袋里!而且是以吞噬人的神识为生!

她能够想象到西地楚州定然奇虫不少,却没想到真有能够直接吞噬修士神识这么逆天的蛊虫!而且居然还被别人下在了自己身上。

之前并未发现身体异样,是因为光顾着皮内皮外伤,却独独漏了神识。

还有一点是因为这蛊虫平日里饭量极少,所以她神识虽然有被吞噬,却是在潜移默化中,不仔细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只有在她妄自动用神念施展摄魂术此类法术时,这不知名蛊虫才会被惊醒,在她识海里翻滚,搅得她头疼欲裂,而她,却仍旧没法发现其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