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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恨来迟

“呼,好冷的天啊,”回到房内,小缃搓着手,放下杏花灯,赶忙给杏娘倒了杯热茶,“娘子,赶紧喝杯热茶暖暖。”杏娘接过茶杯,低眉正欲饮,却见奁镜台上多了一件物事。她记得刚离开时亲自将梳子放在青瓷粉盒边上的,可这时,粉盒下又多了一个锦盒,而那梳子却放在了锦盒之下。

杏娘不禁“咦”的一声,引起了小缃的注意。

“呀!哪来的一个锦盒?莫不是大娘子送的?”

“拿来看看。”

小缃依命取了锦盒过来,是一个五寸来长乌漆锦盒,杏娘打开锦盒一看。

“唔,是支银钗,”小缃凑过来,转眼间便又泄了气:“哎呀,可是怎么是这么一支普通的银钗啊,也太……”本想说“太简陋寒碜了”,不过碍于杏娘的面,后面的“简陋寒碜”四字硬是被咽了回去,却是满脸的失望。

杏娘从锦盒中取出银钗,在灯盏之下细细查看,此银钗钗首乃是一朵半拆的梅花,梅心一抹红色,其余再无更多的颜色,也无更多的纹饰;自钗首梅花之下,分作两股,与一般银钗并无差异,只这钗脚上并不似寻常钗子一般光滑,其间以数节竹节相连而成。

灯光下看去闪烁着点点银光,但也看得出并非是一支新钗。杏娘仔细端详,觉得银钗简洁素雅,挺合自己的心意,但不觉心中疑惑,“谁放在这儿的?”

看着银钗的式样,杏娘和小缃都觉得绝不是崔氏夫妇送的,若说是今天的宾客送的,这样的银钗确实过于简陋,除非对杏娘心思极为熟悉,不然断不可能头次送礼便送这样一支素钗来。

“小缃,你去门口问问,方才可有谁来过?”杏娘吩咐道,蓦地想到什么,故又道,“只作寻常问个话,别叫他们寻思什么。”

小缃应声而出,少顷,便旋踵而回,回复道:“门口的那两个小厮都说没有见过任何人进来过。”

杏娘望了望左右两片窗户。左边的窗户是向内锁着的,外面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打开的;右边的窗户虽然没有上锁,但那窗台之下就是一亩见方的水池子,外人若是要入内,则必须越过这个水池,且不说这水池深不深宽不宽,就说这池水的温度就足以让人却步,再说,送这么一个素钗,至于要在这隆冬之夜蹚这池冷水么?小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那他们俩可有离开过?”杏娘问道。

“他俩说没有,不过,依我看,我看他俩肯定是趁我们走的时候不知道上哪儿躲懒去了,怕被周管家责罚,却道自己半步都不曾离开过。要不然,这钗子是自己长了翅膀飞进来的啊?”

“杏娘,你说会是谁啊,这般恶作剧?”小缃嘟着小嘴,一脸忿忿。

“闫三和王四是崔叔专门拨来保护咱俩的,可都是忠心的人。今晚人多事杂,一时疏忽,在所难免。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出去,可别再说他们擅离职守这种话。没的他们把你我出去的事情捅出去,琼姨再追究起来,那你可就有的苦吃喽。”

小缃被杏娘这一唬,吃惊不小,忙道:“哦,奴婢知道了。奴婢出去一定不会乱说的,杏娘放心。”

杏娘微微一笑,搁下银钗,吩咐道:“你去前头看看,看筵席是不是散了。”

“那这银钗?”

“一支素钗而已,不必理会。若是真的有人想借它来恶作剧,我们就更不用理他,待他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不会再来招惹我们了。”

“杏娘说得对。这种人啊,不值得理会。”小缃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目光和她说话的口吻一般轻蔑。

“那,杏娘,我去前头瞧瞧去了啊。”小缃转身欲往外头走。转头时,她又瞥了一眼银钗。

杏娘“嗯”了一声,捧起茶杯抿了口热茶,见她转身,又叮嘱道:“出去别跟人提起。”

“理会得。”小缃一边笑吟吟地回应,一边急匆匆地踅出了外门。

杏娘落下茶杯,起身解下帷幌,欲待更衣。听着小缃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方才移步奁镜前,复又端详起那个银钗乌漆锦盒来。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恶作剧。

可她将这银钗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她还数了数钗脚上的竹节,每股九节,共十八节。每一节,她都认真检查过,均未发现什么异样。正当她怪自己多心时,她恍然瞥见了粉盒上的那个乌漆锦盒。

然而,银钗就是那么一支银钗,锦盒也就是那么一只锦盒,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儿。杏娘在心底长叹了口气,不免有些懊丧。转身见奁台上自己那个心爱的粉盒下压着梳子,她顿然有悟。

“盒底有梳(书)?”

她急忙翻转那个乌漆锦盒,移至灯下,可那锦盒之下哪有什么字,连一般的木质纹路都不见一条,只有一抹失望的颜色印在杏娘那如水的双眸之中。

长叹一声后,她将银钗放回了锦盒之中,决定不再理会。然,偏偏就在此时,她却看到锦盒底下慢慢地“长”出了几行字来。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做梦,盒底下果然生出了两行蝇头小字。她实在不知道这几行字是从何生出来的,方才还空无一字的盒底怎的这时有这些文字?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睁大眼睛,细细地辨识起了上头的那两行文字。览毕,杏娘怔然不语,眼眶里却有一种比西湖水还澄澈的液体在缓缓流淌着。西湖水是冰凉的,但这种液体却是滚烫的。

正当她兀自神伤之时,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密集起来。杏娘听得出来,其中走在前首的那个人的脚步声明明已显露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弱,却还要走的那般着急。她赶紧放下锦盒,抹去眼角的泪痕,勾起帷幌,预备出门相迎。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那人便已先迈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