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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忧伤之夜·她说要保护我(3)

我想我们都对这样的电影院感到好奇,但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我们没有问戴老花镜的大叔,昨天播放的是什么电影,我们看到的又有何不同,为什么那感觉如此的真实,却又看不到自己想要的看到的……我们也没有问,今晚的电影与昨晚的是否一样,还是我们真的可以,通过一场电影,去到想要去的地方。

这莫名烦躁的一天,让我忘记了,我昨夜在那场电影里,曾经想着要记下我那些可爱、稚嫩、朝气蓬勃的十几岁清纯的脸,闭上眼睛,已然全部忘记,唯一能记起的,是那时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我们一步步走过昨夜走过的相同的路,沿着相同的方向,走了许久、许久,然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望着天空,亮堂堂的月更加的耀眼,忽然有朵云,像一朵云的乌黑的东西,偷走了月亮一般,整个世界黑暗了下来。

我们放下仰望的脖子,眼前亮起来的温暖的霓虹,像久违的曙光,带给我们心灵的慰藉。

我向来记性不太好。我忽然对再次相遇这件事起了疑惑,为什么我们会再次相遇,而不是一直一起走到了今天?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已经各自付了钱,买了自己的电影票,像昨天晚上那样,我们进了放映厅,坐到了与昨夜相同的位子上。

放映厅里很安静,我甚至都不会好奇的东张西望。放映厅里很黑,荧幕上浅浅的光线只照亮了我们就坐的区域。

为什么我们在十二岁末的那年,走着、走着,就散了?

大概是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换了新的校区,重新分了班,加入到了更多陌生的同龄人当中。小雪和阿敏依然在同一个班,而我则被分到了另一个班,所以昨天晚上,我并没有看到小雪,也没有看到阿敏。

回想起来,我时常嘲笑自己记性不好,其实不是记性不好,而是故意的想要去忘记,选择性的去忘记。

在陌生的新环境,我们都想尽快的适应,尽快的交到更多的朋友,借以慰藉心底对未来的莫名慌张。我想这是每个人成长阶段必经的未知领域,之所以未知,是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交到知心的朋友。

比如我。我不知道自己何以认识了那群家伙,他们会在晚自习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进我的教室,一阵喧哗吵闹之后,拉着我走出校园,我很得意那时我成了全班的焦点,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连走路,我也时常昂着头。

后来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他总是穿白底印着黑色图案的衬衫,留着遮住半张脸的长发,他戴着银色的耳钉,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他的双手时常插在裤兜里,酷酷的,不多言语,他叫阿钟。

他时常陷入沉思,就连看我的时候,那眼神也有些冰。

我像只跟屁虫,成天跟在阿钟的后面,我把他当成崇拜的偶像,我渴望这种自由与洒脱,我喜欢女生们投来的艳慕的目光,我也喜欢,跟阿钟坐在一起,回忆曾经在篮球场飞驰的少年。

我忘记了自己的首要任务,也忘记了,那些曾经的铮铮誓言,我和她们之间的,比肩齐飞的誓言。

就算偶然的相遇,我们之间也没了语言,甚至,都不曾抬起脸看对方一眼,好奇怪,我们明明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羞于见对方的脸!

我记得那夜的风很冷,我们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谈笑间的雾气瞬间消散。

小雪就是那时倔强的站在我的背后,我周围的笑声陡然停住,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小雪,又看看我。

我那时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我噌的站了起来,有些凶的样子说道:“你来干什么?”

小雪眼里几乎要漾出来泪花,她拉着我的手,定定的说:“跟我回去!”

“神经病啊你!”我不屑的甩开她的手,我感到有些羞愤,我的好朋友都在看着我呢,我可不想让他们看笑话。

这是我那时在心里想的,也千方百计的想要自己摆脱这样的窘境。

“小荷,你不应该跟他们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小雪不依不饶,她根本不能体会我在这些人给的温暖当中有多么的享受,而她,正在颐指气使的破坏我的这种享受!

“说什么呢?!”人群中顿时弥漫起一股不愉快的氛围,他们的表情狰狞、厌恶、不屑,他们纷纷的起身,冷冷的离开。我只听到那些酸溜溜说给我听的话,“哎呦,咱们可不是一伙的,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

我气呼呼的推了下小雪,恶狠狠地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跟你很熟嘛?!”

还好,还好,我喜欢的男生他依然坐在那里,看到我看他,他走了过来,酷酷的,说:“是啊,我们这种人,在你眼里,不配活着吧?”

他盯着小雪这么冷冷的问道。

小雪咬着唇,她转而看着我,她说:“小荷,他不喜欢你的,别这样傻了!”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

我明明打算跟在阿钟屁股后面安心的做个跟屁虫就好啊,为什么要把我拆穿?!

阿钟冷冷的瞥了我一眼,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小雪,他这么跟我说:“是啊,我又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她!”

他说的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小雪。

天知道我那刻的心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懊恼,有多么的想要爆发,为什么,为什么每个男生都喜欢小雪?

我没有多问,我不想多问,我抬起手,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打在了小雪的脸上,我说:“就当我曾经瞎了眼,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我愤怒的转身就走,小雪想要拉住我,可是我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相信我,我——”

“你的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会再相信,骗子,虚伪的大骗子!”

我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独自一个人哭泣着回了学校。我大概心碎了,我大概梦醒了,我脱下了黑白相配的酷酷的衣服,剪短了染了色的长发,我像换了个人,我埋在书桌上,再也不去看那些热闹与喧哗。

我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也许那一夜,是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见了小雪的最后一夜。

我忽然觉得有些地方有点熟悉,就像,就像我转身,小雪站在我身后,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那个情节,一而再的出现——为什么?

我从回忆里走了出来,已经站到了一片黑暗当中。没有发光的小草,没有绚烂的天空。我伸出手,有轻微的风,从指间滑过。我的电影,已经开始。

我,想要知道哪个答案?就,白天的时候,她再一次抢夺我的男人,而我再一次转身的时候,我想看看,小雪,她是怎样的表情,是胜利的喜悦、还是伤害我的不安?

哪怕,哪怕她有一丝的不安,我也会觉得,我们之间曾经的那些友谊是值得收藏的!

我站到了公司的走廊上,我看到愤怒的自己,隐忍的转身,原来我的背影,如此的坚强。

小雪伸出手,她的眼里全是泪。我抬头看着她看我的背影的眼神,那里没有喜悦,也没有不安,有的,全是痛苦,为什么呢,你不是得逞了么?

我手里的青柠茶沉闷的落进了垃圾桶,小雪脸上的泪,哗啦啦的滑落下来,她迈了迈脚,却又缩了回去,她说,她自言自语的说:“小荷,你会相信我吗?”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周强咆哮了一句,把手里的那张纸撕了个粉碎,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小雪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她颤抖着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仍旧自言自语:“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保护你啊!”

保护我?我冷冷一笑,我甚至都感觉得到这走廊里吹来的冰凉的风,如果就连抢走我喜欢的男人也算是保护我的话,那这世界可真是可笑至极!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我冷冷的笑,我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我走进安全通道,坐到有些暗的台阶上,那里也冰凉。

我看到周强伏在那扇窗户上,抱头痛哭,像个没了希望的孩子一样,无助的哭。

我很想过去抱抱他,可是他忽然怔怔的看着窗外,他擦干了眼泪,他回过头来,看向我的方向,那眼里,全是恶狠狠的仇意,像是要吃掉我一样。

他盯着我,仿佛能看到我一样,那眼神叫我心慌。

但是他咬咬牙,露出一抹带了些凶残的笑,这笑容我从来不曾见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这样笑了下,这样的笑容,只在电视剧里的坏人脸上出现过,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撕碎谁一样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小雪说要保护我,为什么那么明媚的周强会有这样阴暗的笑容,我忽然觉得,我不认识周强,我不了解周强。

我想知道,小雪为什么会跟我抢周强,为什么她要我把周强让给她?是她真的喜欢这个男人,还是她习惯于从我这里索取?

忽然我四周换了模样,还是刚才的走廊,但是阳光似乎很温暖,空气当中也弥漫着微醺的芬芳。

小雪穿着简单的服饰,像个普通的女生上班那样,拎着背包,经过这里,也许是经过。然后,她在安全通道的门口,忽然停了下来。

那里面,传出来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周强。他说:“女人嘛,哄哄就上钩了,说什么大户人家的独生女,见多识广心坎高,呸,还不是臣服在了本少爷的甜言蜜语里!”

“强哥,您富贵了以后、莫相忘咱们这些兄弟啊!”

“要不是你们帮我出谋划策,我哪这么顺利的就泡到了那妞儿,不过说实话,你们对她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她叫喻晓荷,别的一无所知,就连长什么样,都是从强哥手机屏幕上看到的!”

不知谁说完这句话,竟引起了一阵哄笑。

另一个接着说道:“没什么可怀疑的,她身家至少几个亿,听说家里做的很大,这不,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关于家族,她在填写入职资料的时候,半个字都没透露!”

“不仅如此啊,穿衣打扮,真的看不出跟巨富商贾有什么关联,但是人家住在上千万的房子里啊,你想想,咱们这公司附近,那房子得多值钱啊!”

我似乎听到了周强摩拳擦掌的声音,他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们说的我心痒痒的,真想快点成为她的乘龙快婿,这样我就可以少奋斗几辈子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

他们附和着。我听到这,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周强真的爱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财富,不知道谁虚构的,我的财富,我的巨富商贾富家千金的身份,真是好笑!

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枚,哪里有这样的福分,称得上富二代呢,原来我在这公司里有这样的传说,而我竟然毫不知情。

周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们陆续的从安全通道里走了出来。我走上前去,看着周强手机上的名字,和那张他偷拍的我的照片,我忽然想不起来,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他了。

周强温柔的接了电话,他的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中午啊,就吃你喜欢的那家意大利菜吧!”他温柔的说道,然后甜甜的给了电话那头的我一个吻。他挂了电话,挑了挑眉毛。

小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她像是故意的一样,冲撞了过来,周强的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屏幕亮起,是我的照片。

小雪看着那照片,愣了下,好像确定了是我,然后她匆忙的逃了出去。她连对不起都没有说。我很好奇她去了哪里,便跟了上去。

小雪跑下了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四处张望,我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我很好奇,我想问她,为什么听到周强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立刻来告诉我。

但是连我自己都否认了,她那时,大概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

最后,小雪的目光落在了阿敏的店里。她摘了墨镜,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坐到了沙发上,看小雪和阿敏。她们的再次见面,一如阿敏与我再次见面一样,带着惊喜,带着激动,也带着些许,说不出的落寞。

小雪试穿了很多衣服,大都趁的她的身材愈发的诱人。阿敏默默的为她服务着,看得出,阿敏似有很多话,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我想那时的她跟现在的我有相同的疑问,为什么,小雪会选这些暴露无限春光的衣服,那本不是我们的性格。

不知道阿敏有没有得到她的答案,而我,我知道,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选择了自己的性格,选择了自己合适的方向。

我一点都不想去想,一点都不想去承认,小雪是为了我,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阿敏说:“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小雪笑了笑:“过些日子吧,我那边的工作还有些要交接,房子也还有租金……合适的时候吧!”

阿敏莞尔点头。小雪买了单,便离开了店。我看到她去了咖啡厅,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周强走了过来,再一看小雪,她已经换了衣服,化了妩媚的妆容,坐在靠近落地玻璃的椅子里,百无聊赖的晃动着咖啡。

她的唇色鲜红,如同樱桃一般,我看到周强坐在了她的对面,他看着她,垂涎欲滴。

她媚眼如丝,弯着唇,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强,她似乎在等待猎物,自己上钩。

我没有跟进去,我不想听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我无助的靠在茶色的玻璃幕墙上,心痛,却无能为力。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不想知道,小雪是为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告诉我,我喜欢的男人,他根本不爱我!

我讨厌这样的美梦被无情拆穿的模样,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周强,平凡如我、平庸如我,何时会有这样的幸运,被一个高冷总裁一般的男人捧在掌心。

他们自然而然的聊到了一起,不,坐到了一起,那暧昧的一对身影,叫我迷了眼般,不能去看。

我转了头,不再看,不想看,不能看。我怕我会找到更多的证据,证明小雪真的是为了我,而不是她喜欢争抢我喜欢的男人。

为什么要为了我呢,为什么要为我做这样的傻事呢。我们之间的友情,不是明明白白的藏在了十一岁的青春里了么,还要提起干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的去遗忘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彻彻底底的摆放在我的眼前呢?

小雪回了家,我看着她,回到家的小雪迫不及待的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她钻进了浴室,她开大了水龙头,她穿着不能撕扯的衣服,如同被欺负了的困兽一样,靠在墙角,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玻璃墙上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我渐渐看不见小雪的精致的脸,看不清她眼里的,究竟是何种害怕的情绪,蔓延在那里。

只不过是靠近了一点,牵了牵手而已,小雪,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走到柜子旁边,去拿挂在那里的浴巾,但我拿不起来。我忘记了,我,这个时间,这个空间的我,不过是看了一场真真实实的电影而已,我不能也无法触摸、改变那个空间能移动的一切。

我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小雪,她,像陷入了噩梦一样,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