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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忧伤之夜·晚十点的邀约(上)(6)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不知道自己怎么踉踉跄跄回的家,我感到很冷,冷的我的心怕是要结冰。

我以为,我宁愿以为,小雪在那个冰冷的夜晚去找我,要我回学校去,是为了我,是为了让我不至于走上歪路,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个昨夜我无比肯定的观点,开始有些站不住脚。

我忽然开始迷茫,我忽然开始不知道该用哪些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小雪真的是为了我,她和阿钟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

但是那个疯女人说:我弟弟的眼光还算不错。

这不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么?

不,我不想去追究,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晚,那晚是我负气一个人回学校的啊,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那也是我没有坚持自己的结果啊,我凭什么,又有什么可怨的。

无论如何,我是该感谢小雪的。若不是那晚的负气,我大概真的会走上另一条悔不当初的人生之路吧。那时我完全没有学习的状态,更别说什么梦想,什么未来。

但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吞不下,咳不出。

小雪,你究竟是怎样的小雪?!

阿敏回来的时候,我看不出她脸上的喜怒哀愁。我努力的闭了眼,然后再睁开,我还是看不清。

阿敏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把我从墙角扶了起来,我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她说:“小荷,你发烧啦,吃药了没?”

我很茫然,我只是很冷。我扭头看着窗外渐渐变得昏黄的太阳,夜,要来了。

我听到阿敏担忧的说道:“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烧糊涂了,都不知道吃点退烧药!”

我猜,她大概是搜索了我的房间能搜到的地方,并没有退烧药的影子。因为我,从来不敢让自己生病,我怕没有人会照顾我,我怕没有人会心疼我!

阿敏给我端来了温水,塞了什么药在我嘴巴里,我机械一样,吞咽了下去。尝不到苦,但我还是喝了温水,温暖的水瞬间让我的身体有了知觉。

“小雪呢?”我开口就问。

阿敏坐在我的床边,扶着我躺了下去,给我盖好了被子,然后她静静的说道:“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徐姐,公司里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小雪,她换到另一组去了,听说是那组的组长一直都看好小雪的能力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附和着。

“不舒服的话,就睡一会吧,我这就去包水饺!”

我忽然伸手拉住了阿敏的手,我说,我哽咽着说:“阿敏。”

她重又坐了下来,静静的听着我说话。

“你从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们三个之间的友情吗?”

阿敏抿起唇,像是在笑。

“十二岁的时候也好,二十四岁的时候也好,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阿敏理了理我额头的发,她说:“傻瓜,怎么会有人怀疑自己的朋友,怀疑自己与朋友之间的友情呢?!”

是啊,怎么会有人怀疑自己的朋友呢!我嘀咕着,闭上了眼睛,眼角那颗泪珠,还是滚落了下去,凉凉的,有风经过。

阿敏在我身旁坐了好久,她时不时的摸我的额头,像个温柔的母亲。

阿敏很像她的母亲。我记得有天放学我们一起去了阿敏家做客。阿敏的妈妈温柔的笑着给我们倒茶。她那时正在洗衣服,纤细的手指还挂着欲滴的水珠。

我很羡慕阿敏有这样温柔又勤劳的妈妈。

而我呢,我的妈妈也很勤劳,像个男人一样穿梭在田间地头,因为个头矮小,做起活计来,总是会落下一大截,但是她很勤劳。

我从小就要做很多农活,放牛,割草,洗衣、做饭。我讨厌在夏天的时候烧柴火,我讨厌这种被炙烤的感觉。

我记得,我清晰的记得,那个夏天,暑假的某一天,小雪和阿敏来找我玩。我刚从地里回来,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清晨的露珠打湿,那上面粘了泥土、落叶,还有——烟油,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的烟草的叶子上的油。

我满以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那平日里好客的母亲会像阿敏的妈妈那样温柔的招待大家,可是,没有。她只冷冷的说:“把衣服洗了!”

我看着洗衣盆里满满的衣服,我的,我的父母的——那刻,我心都要崩溃了。我连一点点的,在朋友面前一点点的体面都没有。

我咬着牙,忍着泪,匆匆的洗着衣服。那时我便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农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活计,再也不会让自己遭遇这样的窘境。

后来母亲大概也觉得有些过分,她挽留了阿敏与小雪在家里吃午饭。

嗯,如果不是那顿午饭,我想我和小雪还有阿敏,我们之间的友谊,绝对不会在那之后不多久的某一天,忽然就走到了尽头。

我满心欢喜的带着我的朋友小雪与阿敏坐在餐桌旁边,可是端上来的,只有几块吃剩的、僵硬的馒头,菜呢,一只拳头大的碗里,盛着一多半的腌咸菜。

我那时好想有条地缝可以让我钻下去,真的。我去过小雪和阿敏家,吃着甜甜的草莓和软糯的香蕉,我想这真是人间的美味!

我的妈妈,她有些尴尬,她扶着腰,牵强的笑着,说,:“哎,随便吃点吧!”

想起这样的情景让我很心酸。不知道我的父亲,那时是怎样的心情。我想大概是那一幕太过于刺痛我们内心的卑微,所以在后来,我反对他们再要一个小孩,那种决绝,让他们放下了延续香火这样的执念,让他们重新审视这样一个家,贫穷的家,捉襟见肘的生活,这样一辈子,究竟值不值得!

我已经记不起我是怎样送走了阿敏和小雪,我记得那时阿敏和小雪指着马路边成片的烟草,说那粉色的花很漂亮。

小雪也说,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我知道她们都在安慰我。她们拒绝了我一再的相送,我就这样看着她们,消失在十二岁的我望尘莫及的漂亮整洁的城镇里。

我想那种自卑,是一个十二岁孩童不能承受的折磨。我无处诉说,我不能埋怨父母,我知道,他们其实也很辛苦。

我渴望着,我努力着,我偶尔的,逃避着。

如果我再一次回到那天,我一定会,认真的,捧着十二岁涨的通红的、烫手的我的脸,告诉自己,不要自卑。

但是自卑这种东西,已经变成了一根深深盘桓在我内心的一根刺,挑不去,抹不掉,它深深的,深深的长在了我的心里。

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开朗,变得大方,变得不那么斤斤计较,但在关上灯的夜里,自卑就像是一块烫手的铁块,折磨着我敏感又脆弱的心灵。

所以我渐渐的,不知道该怎么与阿敏和小雪相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看我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小心翼翼的话语……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从容了……一切都是从那场盛况空前的午饭开始,我小心翼翼编造的幸福快乐的假象,瞬间崩塌了。

我们那段友谊的结束,我想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自卑。

如今的我,是否已经艰难的越过了从前为自己编造的那些无法逾越的障碍,我不得而知。我想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若不然,我怎么会又去怀疑小雪和阿钟呢。

即便他们真的有交往过,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负气的我扔下独处的他们一个人离开,给他们制造了在一起的机会,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还在意什么呢?

我们走在各自前往终点的路,艰难或者平淡,快乐或是乏燥,一切都已是定局,我们又,在另一个地方,相遇了,这样的结局也很完美,不是吗?!

我醒来,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半。手机响了下,是周强的短消息,他说:小荷,晚上十点我在公司等你,就在,我们第一次牵手的楼梯上,我等你,求你一定要过来,我要给你一生难忘的惊喜。

我没有回复,也不打算去应约。我想或许等自己心情平复之后,再约他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但是那么晚的时间去见面,我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

阿敏看到我起床,眯着眼睛,说道:“真是小狗鼻子,我这才端上饭菜,你就起来啦!”

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笑了。

阿敏走过来拉着我过去坐了下来,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说:“你啊,就是有福气,我本来都不打算包水饺了,可看到你病成这样可真是于心不忍,还是做一顿水饺来安慰、安慰你吧!”

阿敏的心情好像很好呢,说话也轻快了许多。我以为再次相遇,我们每个人的性格因为十多年的风雨都改变了许多呢,固执、倔强、躁怒,是现在社会每个人的通病。

但是我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

“快尝尝我的手艺!”阿敏夹了一个水饺放进我的嘴里。

“嗯嗯,好吃。”我乌拉拉的说道,然后问她,“小雪呢,她还没回来吗?”

阿敏撇撇嘴,酸溜溜的说道:“就知道小雪、小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盛开的百合花呢!”

我噗的呛咳了几声,阿敏忙焦急的拍着我的背,像教训小孩子那样:“别急、别急,好好吃饭!”

阿敏一面端来了水杯,一面起身去厨房拿了个饭盒,盛着碗里的饺子,吩咐道:“你好好吃着,我给徐姐送点去,今天周末,她负责公司大扫除!”

我怼她:“徐姐、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盛开的百合花呢!”

阿敏抬起筷子作势要打我,结果却把自己给气笑了,谁叫她自己先挖坑的呢!

“你这小脑袋瓜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的哈,人家徐姐的儿子都上大学了呢!”

“哦,那就奇怪了,你不至于想认人家当干妈吧,你自己可有个温柔贤惠的亲妈哎!”

我说完这句话时,阿敏忽然停住了,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表情,有些可怕。但随即,她岔开了话题,说道:“一会小雪回来了,告诉她锅里还有热着的,要是还不够的话,我一会再回来做!”

“姐姐,我们都要减肥的好不啦!”我求饶的看着阿敏,阿敏笑了笑,便出了门。

我盯着手机上的秒针,一圈一圈的走过。我们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去看那座神奇的电影院呢?

我给小雪发了短信:在哪呢大小姐,回来吃虾仁水饺。

但是没有回音,我耐着性子等了十五分钟,还是忍不住记挂,拨打了小雪的手机号码,但她的手机却已经关机。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难道还在加班。市场部的同事经常加班应酬,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阿敏推门进来的时候,提着一袋子香蕉,问我:“要不要吃?”

我摇头。

阿敏把香蕉放到了桌子上,坐在了我的对面,突然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要这香蕉的,怪难为情的,但是徐姐说,她根本没有心思吃的下,硬是塞给了我!”

“哦,那是为什么?”

“要说人倒霉吧,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徐姐本来好好的打扫着卫生呢,结果听说安全通道那里有人撒了蚝油,这不是教人郁闷嘛——这也就算啦,徐姐拎着拖把、水桶就上去打扫啦,谁知道一不小心,竟差点摔倒——要是摔倒也不过是沾一屁股蚝油罢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噌的冲了过去,来了个英雄救美,结果俩人就——”阿敏喝了口水,叹了口气。

我忙问道:“亲到了一起?”

阿敏苦笑:“亲到一起也不过是个误会,可就是那人这么一救,两人竟然一起倒了下去,倒是没倒在地上,倒在了背后那道玻璃窗上,你也知道,安全通道里那扇窗户的玻璃是钢化玻璃,碎的那叫一个彻底,徐姐当时就呆住了!”

我感慨道:“还真是惊险!”

“你说这种事,赔偿这种事,徐姐能让人家英雄出钱嘛,人家还怕徐姐受了惊吓,愣是把散了一地的香蕉送给了徐姐,徐姐不要吧,还怕人家误以为会讹人家!”

“都这么晚了,五金店啊什么的都关门了吧!”

阿敏点点头:“是啊,徐姐现在急的团团转,我本来打算来这附近看看有没有卖合适尺寸的玻璃的店,不过半路接到徐姐的电话,她说英雄会陪她一起去买,说那人知道哪有卖玻璃!”

我看了眼那香蕉,随手拿起了手机。

阿敏问道:“小雪还没回来嘛,我听保安王师傅说,他们市场部八点多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我望了眼手机,九点五十七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那块玻璃,安全通道的玻璃,是在哪一层啊?”

“四楼西边那条通道那里啊,后面是我们仓库!”

我的手一滑,手机掉落到桌上。

“怎么了?”阿敏疑惑的看着我。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我害怕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设想,不,一定不是,是我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一定是的!

“我、我去趟公司!”我喘着粗气说着,转身便走。

“我陪你一起!”阿敏不由分说的跟着我跑了出来,她手里拿着我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阿敏一边跟着我走,一边把外套搭在我肩膀上,她似乎有些害怕,她怯怯的问我:“小荷,你是想起了什么事,还是——”

“不、阿敏,你不要问,我现在很慌乱!”下了楼梯,我招手叫了出租车,扔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说,“快!”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打小雪的手机,可是,依然关机。

我又拨打值班保安王师傅的手机,一直到响了五声,他才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走路的声音,他没好气的喂了一声,然后没等我开口,他不耐烦的说道:“好了,知道了,已经弄好了,五分钟之后就会启用备用电源,着什么急啊,真是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我急促的呼吸,五分钟之后就会启用备用电源——也就是说,刚刚断电了!

我清晰的记得,有次与保安李叔闲聊,他说过这样一件事:很多年前公司里无故开除了一名员工,几天后那名员工报复公司,剪断了某条线路,导致公大面积停电,损失严重。李叔说那时设备简陋,没有备用电源,如今再发生这种事,顶多十分钟,就能恢复供电!

十分钟的时间,要杀掉一个人,绰绰有余!

阿敏握着我的手,她明显感知到了我此刻紧张的心情。好在出租车速度很快,从家到公司,仅需五分钟的时间。

小雪,小雪。

我希望不会像我想的那样,我祈祷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周强要给我一生难忘的惊喜,我希望这份惊喜没有加双引号。

我像一阵风一样跑上楼,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阿敏紧跟着我,保安王师傅看我这样着急,也怕出了什么事端,他拿着手电筒也跟了上来,边赶边心虚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理解王师傅的心情,因为他是一名保安,维护公司的财产安全,是他的第一要务!

我相信是因为刚刚的停电,让他心里没底。

可是我哪还有力气回答,哪里还有心思说什么,我径直的,跑向四楼,西侧的安全通道那里。

灯忽然闪了两下,然后就亮了。

我怀着无比沉痛的推开那扇木头做的厚重的门,我最不愿看到的,却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忽然双腿无力,我差点跌了下去。

阿敏惊叫:“小雪,小雪!”

她跑过去,抱着像睡着了一样的小雪,慌张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