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柳沐乐听到了外面小太监报时的声音，已经寅时初了。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她却一点都还不觉得疲惫。这对于她来说明明就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却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是为了眼前满脸忧伤的明宣帝，更是为了那个从小就受尽世间冷暖的锐王。
这个时候明宣帝突然开口说“那个臭小子，让他给祖母写信，就真的只给祖母写信。一封都不给我写。我写给他了，要么不回，要么就是回保重身体。简直就是脱缰了的野马，养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在外面有什么好玩的都不跟我分享。”明宣帝越吐槽越生气，根本停不下来，眼里哪还有一点忧伤。
一时间整个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柳沐乐觉得对于眼前这个人自己还是不要浪费感情去关心他了，他根本就很会自我调节，不然这些年早就压抑死了。
不过明宣帝很快又恢复了严肃，说：“小煜走后的一年，父皇一直没有恢复太子之位，也没有重新立太子，一时间朝廷党派纷争不断，直到一年后祖母以及易家终于查清楚了贤妃的身份。把证据都交给了父皇。”
诚辉一十九年秋，云霄殿。
明成帝看着桌上的文书已经安静了很久很久，此刻殿内也没有任何人。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竟然是怀着那么大的阴谋一步步靠近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发觉。
这时张公公进来禀报“陛下，戴大人来了！”
“宣！”戴书是目前明成帝最信任的人，现在他太需要一个人来让自己下定决心了。
戴大人走进殿内，面色并没有任何异常，其实内心紧张万分“微臣参见陛下。”
“事情可有结果了？”明宣帝问。近日多位大人遭到暗杀，死伤无数。就连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皇子府多次遭到杀手的袭击，二皇子更是身中剧毒，至今昏迷未醒。
戴书知道最近朝廷内外一直都在传莫家一族是前朝后裔，明成帝此刻深夜传他进宫，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于是也不隐瞒，把调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经查证确实是绝望谷的杀手所为，大理寺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打算明日呈报陛下。而二皇子中的毒药名为七日绝，传闻是灵夕宫的秘制毒药。”
绝望谷最近四十年突起的江湖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里面高手无数，目前都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灵夕宫更是上百年的魔教组织，多少年来不管是江湖大家族还是朝廷都想除之而后快，结果依然屹立不倒。即使是当年的独孤雄也只能把他们赶到西南一带，这几年又有卷土重来的倾向。
听到一切和这两个组织扯上关系，明成帝满脸惊慌，这不只是对皇位遭到威胁的恐慌，更是生命岌岌可危的恐惧，“那这些是否和莫家有关系！”
明成帝的情绪让戴大人战战兢兢，这个问题更是棘手，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根据杀手的指认，确实是莫家。”说完更不敢看明成帝了，谁都知道明成帝极宠贤妃，一度都想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这一年这种表现更为明显。
殿内安静了很久，直到明成帝再次开口，这会儿他仿佛已经恢复了正常“你先退下吧！”
戴大人如蒙大赦，赶紧谢恩告退。
大殿又是一片寂静，直到半夜明成帝才起身，“来人，摆驾贤庭阁！”
贤庭阁内贤妃听到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完全没有任何意外，甚至现在已经是子夜了，她完全是一身整齐高贵的宫装，也没有出去迎接明成帝，只是端起茶杯很平静的喝了一口。
明成帝没有让人跟进去，是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凭他的能力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贤妃绰绰有余。
明成帝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和平时一样面带笑容，但是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能掩饰自己的情绪“爱妃为何不出门迎接朕。”仔细听是生气了。
贤妃内心嘲笑，平日里明成帝是各种关爱，根本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今日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果然这男人的爱宠都是浮云。
贤妃只能放下杯子，过去打算如往常一样挽着明成帝撒娇“臣妾不知陛下深夜驾到.......”她剩下的话随着明成帝的动作停了下来，只见明成帝不耐烦的打开她伸过来的手，走到一边坐下。
贤妃的脸也沉了下来，她也不演戏了，她本就知道今天明成帝来的原因，准确的说是从几日前她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了。但是这些年她不后悔，也从未想过逃走或者求饶。
“既然陛下不愿意，还是请回吧！”这些年虚与委蛇，贤妃却觉得此刻无比的畅快。
明成帝看了一眼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贤妃，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心里却觉得很痛。
这个女人他是真的爱过的，即使后来他也宠幸过其他的女人，但是贤妃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然这些年又怎会容忍她在宫中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甚至一年前还为他们抹去了残害三皇子的事实。
但是比起爱贤妃，他早更在乎自己的皇位以及性命，所以此刻他的神色无比冷漠。
“陛下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再演戏了。”这些戏码这些年贤妃自己都觉得恶心。
即使来之前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看到贤妃脸上的厌恶还是内心刺痛，只是脸上不显，他有身为帝王的尊严“说你到底是不是前朝后裔。”
“哈哈哈哈。”贤妃一阵欢笑，感觉很快乐“对，我是莫家的后人，我母亲是前朝公主。”
见她真的承认了，明成帝都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些年你接近朕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贤妃看明成帝的眼神充满讽刺，这个时候还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愚蠢了，“你上官家灭了我莫氏皇族，当然是为了让你们断子绝孙，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只能拱手让人。可惜了我怀了你的孽子，易欣那个贱人还为你生下了嫡长子，没能把上官宏焱弄死是我无能。不过也好反正他也活不久了，看着他受苦我居然比让他死了更为畅快。”
贤妃完全不在乎任何结果了，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你知道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有让宫中的妃子怀孕吗？是我给你下了药，本来我以为可以把那些一个个未成形的孩子杀死，让那个老巫婆一次次空欢喜也是一种痛快。结果兰兰居然顺利生下三皇子，他是天煞孤星没错，什么会影响国运都是假的，更没有什么会吸收你的寿元，我本是想让你亲手杀了他，再让你知道真相。不过看你一次次派人到护国寺企图杀掉那个孩子，活着也好，那孩子越恨你我就越开心。”
听到她竟然给自己下药，明成帝彻底愤怒，狠狠的把她提起来摔在地上，此刻所有的爱意都化为了恨，眼底一片冷漠“你这个狠毒的妇人，别人也就算了琰儿可是你的亲儿子。”
“就他？要不是为了让他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膈应你们上官家，我根本不会把他生下来。可惜他太没有用了，我给他铺好了所有的路，获得了你的喜爱。结果还斗不过一个病秧子。还想要为了一个女人私奔，留着有什么用。”贤妃眼里尽是疯狂，完全看不出在说的是自己的孩子。
“说，绝望谷到底在哪里？”明成帝现在只想斩草除根，既然知道了绝望谷与前朝的关系，绝对不能留。
“哼！”贤妃冷笑“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一个字。”
明成帝怒极反笑“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整个莫府的人，难道也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吗？”他只要抓住莫子业要什么消息没有。
“所以才说你蠢。”贤妃不屑一顾“那些人不过是些不起眼的下人，连绝望谷在哪里都不知道。父母？就凭他们也配。”她眼底完全是傲视一切的孤傲。
这倒是明成帝真的没有想到了，这么多年的父慈子孝居然都是假的，那些隐藏在身后的人才更可怕“来人，看好她。出了什么意外拿你们是问。”宫人和侍卫一哄而入。
说完也不管众人，起身往外面走，刚刚听见贤妃给他下药了，现在他急需回去确认一下自己有无大碍，反正只要人活着，早晚会问出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贤妃癫狂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旁边的宫人和侍卫被惊得头皮发麻“亏你还妄图长生不老，结果只能获得个无子送终的下场，很快你就能接到远游在外的三皇子的死讯。”说完就口吐鲜血，血的颜色是暗红色的，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
“你？”明成帝回头，他现在确实想的是，如果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就把在外的三皇子找回来，现在知道当年的事都是贤妃一手策划的，他心里就对三皇子没有了任何顾忌，反而有一丝愧疚。
当然他不愿意承认他是不想让上官家后继无人，不然他无颜面对满朝的文武、年迈的母亲，以及早已归于尘土的父亲。
“就算你找回来，又怎样？他会原谅你这些年的残忍？还是你以为钦天院说的他命格不好，活不过25岁是假的。”贤妃真的是不给他留下一点点幻想，把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打破“你注定是无人送终，你上官家的皇位注定是要断送在你的手上。”越说越虚弱，直到闭上了眼睛。
明成帝还没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只见张公公过去查看了一下贤妃的情况，发现已经没有气息了，颤颤巍巍的走到明成帝身边说“回陛下，断气了。”
明成帝最后看了一眼贤妃，眼中有悲伤、怜悯、愤怒，最后都化为了恨“扔到乱葬岗！”说完拂袖而出，无人送终又怎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让人传李太医到云霄殿偏殿候着。”在回云霄殿的路上，明成帝对张公公吩咐。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张公公不敢说什么，马上领命让人去办。
明成帝回了云霄殿写了一道圣旨递给身边的护卫：“你亲自把圣旨带给戴书，并带着禁卫军执行。”
“是！”侍卫接过圣旨很快消失在宫中。
“暗影！”明成帝看着空无一人的宫殿喊了一声，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他脸上都覆盖着黑色的黑色的面具，除了那双犀利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这便是明成帝暗卫首领暗影。
“你亲自带着暗卫找到三皇子，并且保护好他。”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他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对于这个儿子他没有什么感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回来，其实他心里对于三皇子是天煞孤星这件事还是很在意，即使知道了他不会影响到自己也不会影响到大明，但是还是心里感觉不舒服。
暗影很惊讶，这些年他都贴身保护陛下，从未离开半步，结果现在陛下竟然让他去保护从来不受宠的三皇子。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领命转身离开。
待一切都回归平静之后，明成帝考虑了很久才叫了张公公进殿：“张前，你带着圣旨到二皇子府，把二皇子带到幽禁院，违者杀无赦。”他还是害怕会有人阻止，毕竟二皇子的身份十分敏感。
虽然贤妃在临终前的一番话确实让本来对二皇子有所顾忌的明成帝打消了一些，但明成帝生性多疑，现在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还有莫家血脉的二皇子，但是现在大皇子和三皇子注定是早逝的，那么二皇子留着也许还有用，加上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他又不敢把二皇子放在外面，所以只能先关到幽禁院，再认真观察，若他无异心还能出来，如果有一点点的异动，那么只能斩草除根了。
“是！”一向很懂明成帝的张公公，现在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以免引火烧身。
他从明成帝的手中接过圣旨，转身准备出云霄殿，只听见明成帝叹了一口气叫住他“听说他为了一个女子要私奔，你让那个女子陪着他。”
还是不忍心让二皇子太难过，毕竟他中了毒，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奴才告退！”张公公觉得按目前的情况，二皇子很有可能还有翻身的机会，那么等会儿传圣旨的时候，也要好好对待。
又过了很久，明成帝才起身前往偏殿，其实他心里清楚贤妃说的都是真话，自己可能真的难有子嗣，因为这些年宠幸过的后宫女子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除了早些年能偶尔有几个怀有身孕之外，后来这些年真的是一个都没有了，尤其是在兰贵妃过世以后。
原来明成帝一直以为是自己听了天师的话，吃了丹药，很少到后宫的缘故。
云霄殿偏殿李太医战战兢兢的等着，这些年陛下成谜于炼丹术，已经很少召见太医了。现在深夜叫他前来，他既一头雾水又心惊胆战。
“进来给朕扶脉。”明成帝进入内殿之后，就李太医说。
李太医给明成帝把完脉一脸惊讶的退下，他心里暗暗叫苦却什么都不敢说，安静极了。
“说！”明成帝等了很久才开口，即使他已经从太医的眼中看出了结果。
见李太医迟迟不开口，明成帝大怒，把被子砸到了地上，茶水和破了的茶杯碎片到处都是，宫人以及太医吓得赶紧跪下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既然你连病症都查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明成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更加愤怒。
“是、是子虚花的、的毒”李太医断断续续的说完。
这种花明成帝是知道了，民间很多大家族后宅争斗就是用的子虚花，此花若长期服用便无法生育，无论男女。一想到这些年贤妃给他送来的茶点、汤膳无数明成帝就一阵绝望，“可还有治。”
李太医真的想说根本不可能治好了，陛下已经中毒太多年了，可是他不敢只能哆哆嗦嗦的开口“臣一定尽力而为！”
明成帝完全没有任何的喜悦，只是开口道：“治好了朕自有奖赏，治不好提头来见！”
“是！”李太医已经被吓得满头大汗，说不出其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