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无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前行。前方的路本是她不愿去的，可是无奈她回不了头，身后似有一面大而无边的墙推着她前进，阻止她回头。
“你看我总是轻易就能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宋雪无了无生气，自顾自向前走，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对不起。”梁晗跟在她身后闷声道歉。
原本宋雪无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却因为梁晗突然间的出声，回过神来。
“你别再管我的事了，欠债我可以努力工作挣钱去还，可是欠人情我还不起。”
静谧中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到了梁晗。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宋雪无，满脸惊异地立在了原地。
“我不要你还。”梁晗苍白的开口。
“可是，你的所做所为让我觉得累。”
宋雪无微微转身面朝向梁晗，路灯泛黄的灯光从树枝的缝隙落下来，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庞。
你的所做所为让我觉得累。
你……的……所做……所为……让……我……觉得……累……
梁晗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重复着宋雪无的话。他呆愣在原地，眼看着宋雪无一步步走开了。
反复咀嚼她的话，最后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以为的关怀备至不过是给她的生活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内心柔软的人从来不会死皮赖脸，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梁晗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宋雪无的身影慢慢缩成一个黑影，直到四下寂静了无人影，他才转身朝自己租住的酒店方向走去。偶尔身旁的公路上有几辆极速行驶的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孤单的回响。
宋雪无知道怎样说怎样做能让一个人放下戒备接纳她，同样的她亦谙熟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可以击毙一个人。对待顾与尘时是如此，对待梁晗同样如此。
走了许久，从无数的房子与街景之间穿过。关于这个城市滴滴点点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轮播。偏偏篇幅里最浓墨重彩的过往，是从半年前那个春风和煦的夜晚开始的。
半年的时光，不长不短，但是却足够一个人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包里那本没来得及送去出的书随着包被重重抛落在地上，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书本的作者在刹那间还魂，用平静的口吻劝说着她。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就不会有悲伤降临。
收拾行李的时候，之前一起买的睡衣被翻找出来。不光领口空荡荡的，连气味都被洗涤剂的香气盖住。
她想起了某一个周六的晚上，顾与尘抱着一个老式的唱片机敲开了她家的门。
前一秒还说在公司开会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跟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冲冲地向她展示着自己怀里的宝贝。
“这是我刚刚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小店发现的。应该还能用？”
顾与尘将唱片机放在餐桌后那个桃木柜子上，仔细打量着。
宋雪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摸摸右看看。
“我饿了，能不能麻烦阿无给我做点吃的呢？”
顾与尘眼神如水，深情地盯着她说道。
宋雪无嘟嘟嘴，佯装生气。
“又不好好吃饭，饿死你算了！”
嘴上不乐意，可是腿却迈向了冰箱。
顾与尘的手指勾着她的，尾随她走到冰箱旁。
打开冰箱，满满的全是上午刚备好的新鲜食材。
“想吃什么？”她转身征求意见。
没等到回答，反而是腰间一紧，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朝怀里揽。整个人被向上提，只好用力踮着脚尖。
好看的五官贴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低头附赠一个温柔又漫长的吻。
良久顾与松开宋雪无，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说道：“我先解解馋。”
宋雪无双颊似火烧一般发烫，嘴角不自觉上扬。
厨房里宋雪无认真地处理这食材，突然节奏轻快的音乐响起。
顾与尘穿着与她成一对的睡衣走了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发丝的水滴到她的锁骨，又顺着肌肤流进衣服里面，凉意沁人心脾。
“我们去跳舞吧。”
不等宋雪无回答，就不由分说把她拉出厨房。
“可是我不会跳舞。”宋雪无看着顾与尘邀请的手势，面露难色。
“我教你。”
他向前迈了一步自信地握住她的手，在优美的音乐声中引领着她前进与后退。直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传进两人的鼻腔。
冲进厨房，当机立断地关闭燃气灶。两人先是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厨房，而后盯着彼此大笑起来。
唱片机还放在桃木柜子上，黑胶唱片安静地躺在里面。咔哒一声机械开关打开的声音，熟悉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屋子里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闭着眼睛，带着一件男式睡衣优雅起舞。
身姿投在窗帘上，映在窗外守望的人眼里心里。
路灯下，红色的烟头被掐灭，男子伸出修长好看的手，对着空气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与屋内的人一同跳一曲凌晨四点的华尔兹。
一曲完结，窗外隐隐约约响起熟悉的引擎声，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急切地冲到阳台追望。
似大梦初醒，突然想起来，一开始她要的也不过只是一曲华尔兹，她早就做好了曲终人散的心理准备。关于后来的一切，不过是贪念作祟罢了。
心里如是想但身却未如是做，听着窗外的寂静，一时间酸涩还是无法抑制地在泪腺处翻腾。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压抑地流着泪。
心里某个地方缺了一块，像是因为意外掉了一颗牙，无能为力，却分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