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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词帝托孀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厢内,独自一人的时候,杨延珏打开了李煜的信,“延珏兄弟,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即将死去,我知道你不喜欢酸秀才那套文绉绉的,故以白文书之,或者我早就应该死了,就如同当年的陈乔一般,我对不起的人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陈乔,若是我不投降,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到也死的清明。但是我最对不起的人却是小周后,我心系其姐,她却心系于我,人生之中最大的悲剧莫过如此,当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别人,该怎么办?之前我说你的性格很像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赵匡胤,他是真正的雄才大略,心怀天下,我当初之所以选择投降,其根本原因也是他,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年他就死了,斧光烛影,世事无常,往事不提了,我有一件拜托你去做,当然你可以不做,我这一生最对不起就是小周后,我让她来见过你的,很漂亮吧,虽然二十五岁的年纪,看上去依旧有如二少女一般。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足智多谋,相信总有办法保她一命的,另外你是好色之徒,这也是我放心的原因之一。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幸亏遇到了你,大限将至,我只能赌一把了,不求她荣华富贵,只求她平淡一生。城北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去找她吧,迟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切记切记,她叫周女英,小名咬儿,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她就会完全信任你,就会跟你走,之后会怎样,我也管不了了。咬儿身上有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她认可了你,自然会告诉你,不要试图逼迫她,咬儿外柔内刚,只有我是她软肋,我死之后,她将百无禁忌。言尽于此,希望君好好待她,当然我也想过你会告发我,既然是赌嘛,哪有必赢的道理,赌输反正一死而已,反正我已经活够了,何惧之有,还有,信烧了吧。”杨延珏第一时间烧了信,这玩意一定不能留。他一个人想了很久,想不到啊,原本历史赫赫有名的软骨头皇帝李煜,竟然有如此的气概,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杨延珏回想着小周后的模样,李煜有一点说的很对,他是真的好色之徒,既有色心,也有色胆的那种。不过对于小周后,延珏更多的是怜惜,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其一生的遭遇,甚至比嫣然更是曲折。

当天晚上,悦来客栈,小二已经在柜台上呼呼大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摸到了天字一号房旁边,正是杨延珏。他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先在门口观望上一会儿,这是他的习惯,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都是杀人,这次算是救人吧。房间里明显有两个呼吸声音,一个呼吸匀称,应该已经入睡,另一个呼吸声却勿长勿短,显然没有入睡。

杨延珏摸了摸腰中的长剑,长剑在手的他,只要不被重兵包围,就是无敌的存在。因为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资质和领悟力像他这么强的人出来,除非那个人也是穿越而来,但这显然不现实。剑法已经被他练到了很高的层次,至于到底有多高?延珏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至今为止,他杀人从来没有使出超过三剑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剑毙命。

杨延珏在左边门框上敲了一下,在敲下的一瞬间人却伏在右面。其道理就像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你的左肩,如果没有受到相应的训练,根据人的下意识,自然是往左边回头看。

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谁?”这个声音自然不属于小周后的,小周后的声音远比这个声音好听。

女人心中起疑,她稍稍来到门边,刚把门打了一道缝隙,向左边看去,就感觉到一把剑从右边而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这出剑的速度之快,让她瞠目结舌,她相信此刻自己若是动上半点,就会喋血在此。

杨延珏闪身进入门来,先是卸了女子手中的剑,然后左手返手关上门,速度之快,手法之熟练,令人咋舌。女子感受到剑上的杀意,连忙道:“不要动手,我不怕死,但是我不能死在这里。”

杨延珏压低了声音,道:“说原因!”

女子道:“先说你是谁!不然我不会对说一个字!”

杨延珏瞥了一眼床榻之上,正是小周后,此刻呼吸匀称,正在熟睡。而眼前这个女人也是面容姣好。

杨延珏想了一想,这女子有些身手,大概是李煜派来保护小周后的,心道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啊,落魄成这样,还有人誓死相随。

杨延珏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杨延珏这话说的很是微妙,这句话正是李煜新填的词,虞美人中的一句,这首词还没有流传出去,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杨延珏便是其中之一。那晚违命侯府,李煜在分别之时,就念了这一首词,虞美人不愧为李煜诸词之首,那真是无限的悲哀,无限的怨恨,无限的忧伤。

女子缓和了一下,道:“这还不够!你将面巾取下!”

杨延珏心里好笑,这到底你是俘虏,还是我是俘虏?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微微转过面纱,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女子面前。

女子冷哼一声,道:“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杨七郎,不怕杨家被满门抄斩吗?”

杨延珏道:“因为怕,所以不怕!”

“什么意思?”

杨延珏道:“就是字面意思。曾经有一个人坐着一张三条腿的椅子,别人说你这椅子少一条腿,不怕摔下来么。那人却回答,正因为我知道会摔下来,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面,保持身体的平衡,就从来没有摔下来过。”

女子道:“你到是很自信啊。”

杨延珏道:“那源自于我对自己实力的了解,就像你的武艺虽然不错,但却接不了我一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用武之地。”

女子道:“好吧,我是小周后的护卫,现在把人交给你,我自然可以走了吧,难不成,你还要杀人灭口。”

杨延珏道:“不对!”

“哪里不对?”

杨延珏道:“你刚刚说过你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么,就说明你一定要死在别处,我猜应该是李煜府吧。”

女子道:“杨七郎,你真的很聪明!”

杨延珏道:“过奖了,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

女子叹了口气,道:“放下剑,我可以告诉你!”

“你现在可以说了。”

女子道:“好,我就把一切告诉你。我是大周皇后的贴身丫鬟,算起来自然也是陛下的妾室,只是…”

杨延珏道:“只是他李煜有眼无珠,明明良人在侧,却视而不见。”

女子道:“闭嘴,你不能说陛下,他只是一心系于小姐身上而已,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陛下投降大宋之际,不想连累我,让我出宫了,直到最近才和陛下联系上。陛下说需要我的命,我自然答应了。。”

杨延珏道:“然后李煜准备行李代桃僵之计,目地就是救出小周皇后,而上次的侯府火灾就是你们自己点火的吧,就是为了这次而做个练习。”

女子道:“你怎知火不是赵光义放的。”

“很简单,官家要李煜死,根本不需要放火。”

女人道:“你猜的不错,火是我放的,我们想试验一下,谁知道火一下子烧的太大了。”

杨延珏道:“哼!玩火自焚,火是那么轻易玩的么,若不是我赶到,李煜只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女人道:“我当时就在屋外,如果不是你,我也会进去救他。”

“放屁!你懂得怎么在火场救人吗!你知道人吸入多少毒烟就会昏迷吗?你什么都不懂,冲进去就是两个人一起烧死。罢了,你继续说吧。”

女子道:“李代桃僵计划里,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托付,本来我们觉得还需要找上一年,却没想到你出现了。你是赵光义和郑王的女婿,杨家将,被怀疑的可能较小。还有就是你的确智谋过人,而且还武艺超群,当然这点是我刚刚才知道的。最主要的是你乃好色之徒。”

杨延珏道:“好吧,我就这么不堪吗?我记得自己到现在就一个女人而已。”

女子道:“皇上说你的好色跟一般人不同。他说你性格上很像赵匡胤,喜欢美人却从不强迫,尊重女人的选择,喜欢女人的身与心。而且你能冲进火里救人,表示你心怀仁义,是值得托付之人。”

“呵呵,想不到只是短短的时间,他竟然如此了解我,那么你回去代替小周后被烧死吗?可惜可叹,真是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

女子也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宿命,能够把性命还给小姐的亲妹妹,我也算对得起当年她的救命之恩了,杨公子,好好对待小周皇后,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就此拜别!”说罢,女子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可敬可叹。

杨延珏道:“别装睡了,你也都听到了,不要辜负李煜和这女子的一番苦心,跟我走吧!”

原来小周后早已醒了过来,也听到了女子的话,她惨然一笑,道:“你认为他不在了,我还能活吗?”

“想活便一定能活!”

小周后道:“杨公子,你走吧,我不想活,却不想死在他前面,就让我看着他先去,我再死吧。”

“如果我让你活着呢?你知道我能做到!”

小周后道:“心已死,纵使身体活着,亦是行尸走肉。杨公子,如果对我这脏身子有兴趣,我便伺候公子一次,我们也就两清了,可好?”

杨延珏叹了口气,道:“周女英,我命令你,我还没死之前,你不准死。”

小周后惊道:“你刚刚说什么?”

杨延珏道:“我说周女英,咬儿。”

小周后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连死的权利都不给我,为什么?”

杨延珏轻轻将她搂进怀中,他感受到怀中人的抵抗和挣扎,但是她却没有挣脱杨延珏的怀抱,而是在他的怀中小声的哭泣。

杨延珏道:“说说吧,咬儿。”

小周后一咬嘴唇,道:“我的名字只有我姐和夫君知道,其他人都不知,我姐死后,只有夫君一个人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夫君与我有个约定,把这个事作为一个暗号并发下毒誓,如果将来有另一个人把这个暗号在我面前说出来,那就说明夫君已经死了,而这个人说的话,就是夫君的遗命,我必须遵命,不然夫君死不瞑目。”

杨延珏道:“哎,李煜一片苦心,骗你立下誓言,这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你好。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的性命不属于你自己,是李煜和那个女子用两条命换来的。”

“是么?我到宁愿去死,如果换作是姐姐,夫君会怎么做呢?”

杨延珏道:“也许会选择一起死吧。”

小周后道:“你真是,安慰人都不会。”

“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爱着别人,何其不幸,反过来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小周后道:“放心,夫君不准我死,我自然不会死的。”

杨延珏笑道:“这就对了,我冒这么大险来救你,不为我生上十个个孩子,你都对不起我!”

小周后白了他一眼,道:“猪啊!”

杨延珏很快抹平了房间中的痕迹,道:“咬儿,我安排你先去锦衣卫,安全起见,近期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门口早就有马车在等着,“王叔,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王猛呵呵一笑道:“少爷,你这把赌的可真是大,连小周后你都敢拐走,真不知道什么事是你不敢干的,说不定哪天,你就造反做皇帝了吧!”

杨延珏道:“说什么胡话,我杨家对官家,对大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就算是小周后,也是她夫君临终之际托付给我的,与官家有什么关系。”

王猛道:“论脸皮的厚度,我不服城墙,只服你!”

小周后看着他们开玩笑,却面无表情,马车缓缓远去,而她的心却留在了违命侯府,随着李煜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在就小周后刚走不久,违命侯府燃起了冲天大火,大火的中央正是李煜和穿着小周后衣服的女子。李煜道:“幽兰,李煜对不住你,你的恩情,我只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了。”

幽兰道:“当年我随小姐嫁入宫中,我一见到你,便爱上你了。不过我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小丫鬟,你是皇帝自然看不上我,这份情谊在我心中折磨了我许多年,今天要死了,总算是说出来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至少能和你死在一起,生不能同寝,死却能同椁。”

“我李煜有眼无珠,这么好的姑娘在我身边我都没有发现,真是活该亡国,活该身死。”

幽兰道:“一切都罢了,等待被烧死吧,这等待死去的时间还真是难熬,越来越热了。”

李煜道:“我也快热的不行了,应该没剩多少时间了,哎,不如我们拜堂成亲吧。”

幽兰眼睛一亮,道:“好!”

两人在火场之中,向外拜天,向内拜地,夫妻对拜,礼成。有道是无情之人空度百年,有情之人瞬间永恒。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相拥着,成为永恒。一代词帝,就此逝去。

第二日早朝,官家宣布违命侯李煜和夫人小周后,死于侯府失火,按侯爷之礼安葬,夫妻合葬于一处。

尽管如此,很多人都认为是官家放的火,毕竟官家和小周后关系明摆着。于是官家只能让史家修改一下,史书就变成了,李煜对官家不敬,怕被官家责罚,便饮毒酒自尽,小周后伤心夫君之死,忧郁成疾,不久亦去逝,官家不计前嫌,仍以侯爷之安葬。

李煜的死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关注着这次的科举考试。杨延珏虽然得到了官家的承诺,但是考试还是需要参加的,题目不但要答,而且还要答的好,让人找不到错漏之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的好坏往往是由看文章的人来决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欣赏作品的角度也不同,大家都在一个层次上,那么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宋的科举是在礼部举行的,需要经过四场考试,考试大纲就是四书,五经,开元礼,三传等书,而考的方式不同,回答问题的方式也不同。分别为试策即对某个问题等提出对策,试论即对某个问题提出观点,经文大义考书本上的东西,诗赋根据题目要求做诗一首,做赋一篇,这里的赋是指文章。不行不说,这个时期的科举考试,考试的范围还是挺大的,不像之后的股取士,把人都读呆了。

大宋的科举为了杜绝舞弊,给每个考生准确了一个小隔间,里面文房四宝,草纸马桶什么都有,直到四场考试都结束方能离开。而且所有的考试也是要糊名的,只有到了殿试才能打开。

杨延珏拥有一千多年后的智慧,信息爆炸的时代几乎将能讨论的事情,都讨论一遍了,随便举些例子来,试策试论,小菜一碟而已。而经文大义,死记硬背的东西,是最方便的,须知杨延珏自小过目不忘。至于诗和赋,后世太多可以借鉴的。总的来说,这科举考试对于杨延珏而言,太简单了。再说了,他只要能过的去就行,进士出身,那可是之前就说好的。

还有一点不得不说,官家这次把兵部尚书卢多逊派来作为主考官,这卢多逊可是官家的心腹,派他来自然是有深意的。只见卢多逊来到延珏这里看看,因为官家暗中吩咐了,至少要给个进士出身,而且这个进士必须自己考,不能由官家赐,所以他就只能帮着官家来作弊了。卢多逊拿起延珏的答卷看了起来,原本他认为一个武将出身,秀才功名还是郑王推荐得来的,能有多少文采,只怕还需要他帮助才能过关,现在一看,大吃一惊,由于是那篇文章,写的真好。

“六国互丧,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卢多逊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门生。这一界他是主考,所有考生自然便是他的门生。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句话道尽为什么宋代是文官的天下。科举已毕,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杨延珏却约了兄弟们,仙人居请客,美其名曰预先庆祝自己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