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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故人

艰难行进了几日,他们总算到了禁地中心。

这就是那个位处禁地,但没有煞气的诡异地方。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这里其实就是风狱禁地从中心。

风狱禁地,煞风夺命,血色荒漠,关于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传言,大多都带着血腥的影子。

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愿意来到这个鬼地方。可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只能凭着一股毅力向前冲。可能只有这里,才会有一线生机。

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好好活下而已。只是在现在这种时候,活下去似乎也成了一种奢侈。

小五迎着风沙,拖着皮条,手紧紧地牵住谢清辞,生怕她一不小心被风刮跑了。

“握紧我。”

“嗯。”

小五和谢清辞两人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互相支撑依偎,相互支撑着慢慢前行。

她们用竹筐拖着着昏迷的连望舒在这一片血色大漠艰难行进,拖沓的竹筐被她们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拖痕,在红色大漠中蜿蜒,又被风沙抹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们勉力支撑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晃晃曳曳,步履艰难,一步一步在这红色荒漠中踽踽前行。

此地荒凉孤冷,寒风习习,一派肃杀之气。他们在此处呆了好几天,不断地往四周观察,愣是没有发现一个生灵,更别说水源和食物了,完全是一种奢望。

不过,幸好她们都是修士了,虽然不至于可以完全辟谷,但总归是与常人不同的,几天不吃不喝也是能够勉强坚持下去。

“咳咳……”

谢清辞背着干燥的风沙吹得喉咙干涩,捂住嘴,忍不住轻咳,声音压抑。

这煞风干燥又狂暴,此处又没有水源,好几天不喝水让她极其不适应。

小五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越到禁地中心,这煞风的强度越来越弱,威压也越来越低,周遭的环境也是越来越寂静了。隐隐感觉,这个地方非同寻常。

“到了。”

不知道她们走了多久,小五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地道。

谢清辞眼睛受伤,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她也不敢再动用神识,生怕一不小心完全废了,只能拉着小五的手,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一片地域,茫茫的显露出独属于上古时代的雄浑与壮阔。巍峨庞大的青石祭坛像一堵看不见的围墙,很自然地隔绝了外面的煞气,在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风声喧嚣,里面沉寂无声。

小五脸色冷肃,放眼望去,这一侧茫茫的白骨堆叠如山,竟然一眼望不到边界,不知道是由多少生灵的骸骨堆成的,凑得近了只觉得一股浓浓怨气冲天,盘旋在周围经久不散。

“嘶……”

有奇异的怪叫声响起,声音凄凉,借着磷火点点,血迹森森的环境,真让人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掌直冲天灵盖,毛骨悚然。

白骨乱堆的山岗,残余的血迹,巍峨的祭坛,或许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震惊寰宇的绝世大屠杀,因为这里本身是一个骇人听闻的绝世乱葬岗。

高高的青石叠筑而成的祭坛巍峨,不知经历了多久岁月,历经岁月汰洗而不倒,青石依旧光滑如洗,锃光瓦亮,仿佛不曾被岁月所摧残。

让人惊奇的是,祭坛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血迹很是新鲜,淋淋细细地流淌,顺着渗入青石的夹缝,夹缝已经染成了浓重的黑色,看人心头战栗;

“这里有些奇怪。”小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惑,只感觉有一种寂寥而又苍凉的气息徘徊,阴森恐怖。

她的脚步在这安静的祭坛上回荡着复音,悠悠荡荡,丝丝缕缕。

十几根黑色石柱围绕着祭坛矗立,祭坛上的柱子雕刻着精细的纹路,细细看去,上面描摹着无数张人脸,扭曲、惊恐、荒谬、杀戮、怨恨,眼中是呼之欲出如出一辙的幽暗。

祭坛的四周插满了破烂的黑色阴旗,上面描画着各种诡秘的图腾,无风自动。

这一切血腥而诡秘。

这里的一切都和谢清辞当初看到的一样,除了……那轮血月。

“这里没有月亮。”

小五微微皱眉,仔细打量着天穹,有些疑惑。

在这风狱,这个天依旧还是阴森森的,压抑得人呼吸急促。

周围安静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地方,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希望的地方,牵引着人心底里最深沉的思绪,仿佛万古的寂寥,永世的孤寂。

谢清辞看不见,却有一种陌生的悲切涌上她的心头。

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谢清辞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

整个世界充斥着血和火,人头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堆着,有穿云裂石的尖啸声呼啸,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驱散这些声音,却是徒劳。

整个世界充斥着厮杀的哀鸣、血肉分离的撕裂声、各种武器的金属撞击声、疯癫的大笑声……

她看不见的世界充斥着血色,厮杀的快感疯狂麻痹着她的神经。

谢清辞眼神狂乱,心中却是清明,心知情况不妙,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走火入魔成为杀戮的傀儡。她心一狠,当机立断,立刻拿出小匕首狠狠地扎了自己大腿一下。

“呃……”

腿部的痛觉顺着全身的神经像火一样蔓延,痛楚唤回了她的理智,谢清辞的脑海渐渐清明,耳畔的声音也渐次远去。

“呼呼……好险……”

她捂住胸口剧烈喘息,压抑住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

另一边,小五面色扭曲,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双手抱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上带着焦急和慌张,失声大喊。

“不要……不要……”

谢清辞听到声音,心头一紧,着急之下也不顾虑什么了,放出神识视物。

果然小五已经陷入魇境,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

她气急,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向小五的脸,朝着小五大吼:“你给我醒醒啊!”

她用的大力,“啪”的一声,小五的脸立刻肿起一个大包,迷茫的眼神似乎有所波动。

谢清辞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暴虐,见有效果,心中一喜,又一连扇了几巴掌,小五这才懵懂回神,眼中含着一滴晶莹。

见小五醒来,谢清辞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连望舒。

连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身体站得笔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一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祭坛。

“连望舒,你没事吧?”

她开口,语气有些担忧。

“我没事,你们要小心。这里,很危险。”

连望舒轻声说道。

他一向顽劣的表情在此时此刻已经消失,直直地盯着那个祭坛,幽幽叹了一口气,

“或许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

谢清辞愣住了,追问:“什么传说?”

连望舒眼神有些复杂,娓娓道来。

“据说几千万年前,这里经历过一场大劫。为了守护此界的和平,有几亿生灵以身为介,为了生存献祭了,向天道换取一线生机。“

“本来是值得永世纪念的伟事,可是这么浓重的怨气,只能说明,这些人不是自愿的,后世对此记载寥寥,恐怕也是基于此,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几亿生灵献祭……”

谢清辞瞳孔猛缩,被这个数字震撼。

她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自愿,那、那些献祭的人是谁?”

连望舒沉默。

良久,他才出声。

“……并无记载。”

几千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究竟为何会成为禁地,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生灵涂炭的模样,这或许涉及到此方世界的秘辛,无人回答,也几乎无人知晓。

真相或许已经被深深地埋在历史的尘埃里,永远不见天日。

他们好像进入到了一个局,执棋者是谁,想要做什么,他们通通都不知晓。

连望舒心里莫名有些沉重,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但又不知道这来自何方。

他现在等级太低,这种事情根本没资格接触,更没资格参与其中。

多思无益,他几乎很快就收敛好自己的担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对于他们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你对这里了解多少?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清辞开口问道。

她直觉,连望舒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已经很信任连望舒了。

没想到,连望舒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辜地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只听过传说,这些禁地还是故事有意思些,其他我才不管呢,鬼知道怎么办。”

“……”

谢清辞烦躁得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家伙,关键时候掉链子。

她双手抱拳,思索他们的处境。

小五一直没有说话,愣愣的看着祭坛,突然说了一句:“月亮。”

谢清辞回头。

小五指着天边。

三人望去,只见那方天空已经被血色光芒撕破了一角。

那轮诡异的血月渐渐现出原形,静静地悬挂在半空,像无情嗜血的神祗,月亮升起的那一刻,恒古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

连望舒的表情凝固了,眼底是不可置信。

祭坛上堆积如山的白骨被这血色月光照亮,颤颤巍巍地开始抖动,咯咯发出响声。有谁在唱歌,如怨如怒,如泣如诉。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娭,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低吟浅唱,仿佛暧昧私语,却幽怨又悲切。

这个声音华丽蛊惑让人沉溺,仿佛来自地狱的绝响,欣欣然盛开在奈何桥畔。

谢清辞仿佛看到了一双流银般的眸,有淡淡血色晕染,勾魂夺魄……

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

不知不觉,他们静默在原地,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已然失去了意识。

青石祭台在血月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红色,在祭坛正中心,兀地出现了一个男人,正有些虚弱地被束缚在玉柱上,双手反绑,脸色苍白。

数以亿计的邪灵苏醒,散发着冲天的怨气,一步一步盘旋在他的周围,却始终不敢靠近这个似乎已经很是孱弱的身影。

“竟然被强行改命,有趣……”

一双银色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谢清辞和小五,眼中一闪,表情有些玩味。

当他看到连望舒的时候,脸上很是突兀地出现了呆愣的神色。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连望舒,再也挪不动了。

他表情似喜似悲。

这个气息……

他死都不会忘记……

他突然张狂的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禁地。

“多少年了啊……无尽的岁月,多少人要我死,我还活着,你们却都化成一抷黄土……死的好啊,死的好!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越发笑得狂,却又显得越发悲凉。

“陈望瑜,你可曾后悔过……”

他低喃,指缝间不知不觉有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神变得温柔,声音仿佛情人般的低语。

“好久没有小朋友来了呢,我过的真是孤单。这次的小朋友,都不简单啊。尤其是这个小朋友,我可真是怀念呢。”

他蹙眉,似乎有些苦恼。

“你们可不能死呢,得好好活着,得好好陪我活着。”

他抬手,血色月光下那一双手如雕玉般精致细腻。那双美丽的手一指,三束针一般的血光穿过,瞬间,三个人识海里就多了一些东西。

在连望舒的识海里,一颗小小的红豆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迅速扎根、破土、发芽,是不动声色的缠绵悱恻。

他莞尔一笑。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