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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53)

“星夜!”

刺目的光久久不曾散去……长生睁不开眼睛,他只能朝着周围狂呼星夜的名字。

呼唤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的心如同沉入无敌深渊般绝望。

有那么一刹,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天空被碧落与黄泉荡漾,一艘艘挂着摇晃灯盏的扁舟自黄泉河流入碧落中……

每一艘船上都沉睡着不同的生灵,人畜花草,老少不同。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身上都系着红绳。

赤着足淘着水的少年们拉过船帆,而那些坐在船上的人——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子,随水被掬在纤长粗糙的掌中。紧接着,少年将手中的水分别倒入十个不同的玉瓶中,另一个少年效之……

很快,每个瓶子都被承载着不同颜色的河水。

这时,碧落河上升起云雾。少年停止忙碌,他们褪下衣衫,唱着高低不同的曲调跃入碧波的深处。

但云起云散,漂流的玉瓶消失不见。

人间下起了大雨,无数的啼哭声响起。

长生仿佛也变成了其中的一朵云彩,不受自我控制的漂浮。他飘到黄泉河边一座华美的宫殿旁,石阶下生长了许多佛陀花。

又一个少年出现在他的眼中,他倒在石阶下的花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长生认得,那把刀是离人刃!

耳边传来簌簌脚步声,他回头——自深渊中走出的宫装少女款款而来。

她俯身在死去的少年身旁,悲伤的泪水滴滴落在其额间。

“玉纶……”少女轻柔的声音唤着死去的少年。

少年慢慢睁开眼,他浑浊的双眸出现了生机。

“师傅……对不起。”

“玉纶?”长生惊讶的看着天帝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离人刃。而宫装少女也面朝向他的方向,那名女子的脸和星夜用灵力给自己幻化的女身,一模一样。

骤然间,天崩地坼。

无助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长生用力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嗡鸣声渐响。咿咿呀呀的咒文变成了成串的话语。

“玉纶就是用那把刀在我身上种下了情劫,他以为我有了情便永远无法破碎虚空飞升,他以为终有一天我会与他在一起。但他错了!我对离人刃设下了诅咒,使用这把匕首生情的人会不得善终,只要他们在一起,终究有一人会死。”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长生的意识里说着这番话,他确信那声音是从自己内心最深处发出的。

“因为我知道,这个诅咒兜兜转转终会回到玉纶身上,我在他身上同样种下了情劫。而你,长生,你会帮我将他引向万劫不复!”

“为什么是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长生,夜离,我们是一个人!”

“我不是!”长生惊恐的捂住脑袋。

“内有情劫,赐名长生……”

嘣的巨响,长生的身体狠狠摔向无尽的黑暗中。

她猛地睁开眼睛,天元得以回归现实。

仿佛刚才魂游太虚时看到的诡异场景和声音,只是一瞬间的噩梦。

大梦方醒,光皆褪去……

星夜倒在他身边近在咫尺之地,双手双脚戒备藤蔓缠住,陷入其中。

“你终于醒了!”西山变了强调的声音在长生另一边响起。

他终于看清眼前的状况!

满身疮痍的木魔正将插在老叟身上的树枝缓慢拔出,后者已经完全没了生机。

星夜没有意识的被绑在一旁,长生和西山也被木魔幻境中恐怖的藤蔓限制了行动自由。

“这是我的幻境,你们就算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木魔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比方才更为苍白,身上出现多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星夜!”长生奋力朝星夜的方向靠近,可他越挣扎,身上的藤蔓缠的就越紧。

“仙倌,在下劝您就别白费力气了!”木魔喘匀了气,冷冷的看着他,“你的朋友中了魔毒,方才用法力强行破阵已然晕了过去,如今毒气蔓延,很快他便会溃烂而死。”

木魔轻笑,“其实在下向来以礼待人,本想留三位多做客一会。可没想到您们如此不识抬举,真是抱歉了……”木魔歉意的鞠了一躬,可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抱歉,“诸位要在这里多待许久!”

“许久是多久?”长生周身灵力暴涨,星夜因他受伤危在旦夕,始作俑者正是面前这个该死的魔族。

“这取决于你的态度!”木魔似乎对长生怒而不得发的模样甚为满意,甚至不惜添油加醋道:“仙倌知我意图,我并无意于续梦石或桃枝酒。既然这位高人受了伤,桃枝酒又可解世间病痛剧毒,想来最是合适不过。”

“你找死!”

”长生拳头咯咯作响,大白兔横空刺向木魔,后者不退不躲,冷笑着仰首迎着刺来的剑锋。

“长生!”西山及时叫醒已被狂怒支配的长生。

恍惚间——大白兔的剑锋离木魔的面门仅一寸不到。

藤蔓骤然勒紧长生的每一处关节,木魔冷笑着避开大白兔,他手指玩笑似的拨弄了剑身,从地面生出的藤蔓将剑矢牢固的缠绕固定。木魔走到老叟身旁,如碾死蝼蚁般踩过其逐渐僵硬的尸体。作罢,还故意看着西山的神色。

西山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低吼起来。他越是挣扎,脖颈,四肢和腰腹间的藤蔓勒的便越紧。

“府君,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胡乱挣扎。我的这些子孙啊与我同气连枝,越是对我有威胁的,越会受到百般折磨!”

“叛徒就是叛徒!”木魔掌间生长出一朵呲着血口獠牙的食人花,他将花放在老叟的尸身上,无数类似枝干,生长着茸毛的细管先后插进尸体中。

令人作呕的吮吸声过后,老叟的尸体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一滩形状可怖的脓血。

而食人花瞬间生长的足有半人多高。

似乎闻到了星夜身上不断加重腐烂的味道,食人花泛着粉白色的触角一点一点挪向昏迷不醒的星夜。

“你敢!”长生用力挣扎向近在咫尺的星夜,可他根本无法动弹。如今连大白兔也被牵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星夜如同老叟的尸体般,在自己面前化作一团脓血最终消失?

电光火石之间,他感受到胸口一股极强的怨气喷薄而出。连他都尚且未能反应之际,一直被他遗忘的鬼王簪冲破荆棘藤蔓。

他惊讶的看着极为兴奋的鬼王簪朝食人花刺去,一声婴儿般诡异凄厉的嚎叫后,食人花瞬间化为血水而亡。

鬼王簪回到长生手中,光芒消退再无异动。

这已经是此物第二次救了他的命。

长生不管不顾的冲到星夜身旁,此刻他身上的溃烂几乎蔓延全身。长生毫不犹豫的将鬼王簪刺向星夜身上的溃烂之处。

他想试试看,若此物能驱散鬼魂魔物,不知是否也能克制此剧毒。

果然,当鬼王簪插入星夜伤口之际,疯狂蔓延的溃烂迅速停止。虽然没能消退魔毒,但至少能暂时抱住星夜的性命。

星夜闷哼一声睁开双眼,“长生……”

长生差点没哭出来,可眼前的状况不容他再浪费时间。

彼时,一旁的木魔眼见食人花被杀,愤怒把理智彻底淹没,他尖啸而起,周围冲天而起无数荆棘化作蛇首,蛇首如血口如深渊般自上而下朝着三人撕咬而来。

紧要关头,星夜低声道;“长生,记得我教给你的,拿我的剑,去!”

“对啊!”

长生大喝一声取出星夜剑,他忍着窒息和血气翻涌的不适。吟唱出咒术,“天地无极,玄阴引动,破!”

又是一阵白光刺目而起,无数荆棘藤蔓所化的巨蛇被斩为两截。

似乎是因为咒法太过强横,长生又灵力不足,仅是吟唱已经让他几乎昏厥,他咬破舌尖,在巨蛇复原的上一秒先后劈开了西山和星夜身上的藤蔓。

木魔的脸上早已出现弑杀的阴冷狰狞,原本被斩断的巨蛇瞬间恢复,甚至变出了九只蛇首,封住了三人全部的去路。

“门主只说不得杀死长生,可没说要留那两人的性命!”

诡异恐怖的笑声伴着吞吐的蛇信步步逼近!

“你还撑得住吗?”西山看着长生问道

“还能撑一会!”长生勉力将星夜递到西山手中。“西山,快布结界将你和星夜护住!”

“什么?”

“快!”

西山也不再多问,他用灵力铸成结界,将其和再次陷入昏迷的星夜护于其间。

木魔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突然,他从长生的眼中察觉到一抹残忍之意。

长生隐去袈裟的力量,任由火之源自其体内向整个空间肆意蔓延焚烧。

火克木,木魔惊恐的逃遁不见。

在满目烈焰中,长生睁着金色双眸握紧星夜剑,他将依次斩断九条巨蛇的蛇首。

很快,烈火将周遭的全部焚烧干净。

只剩下结界中昏迷的星夜和奋力呼唤的西山,以及昏厥在火焰中央的长生。

当长生决定释放体内不受控制的火之源力量时,他便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只要星夜和西山没事就好。

长生想召唤袈裟的力量抵御完全疯狂的火之源,但数次挣扎都以失败告终。

大火似乎在他的天元中也燃烧了起来,他的灵识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清凉自长生的天元游走全身。

他不禁睁开眼,周围的烈火早已消失不见。

星夜静静躺在他身边,西山将他扶起来。

“是妖尊和鬼王救了我们。”

长生闻言抬头,果然见到了二人。

妖尊不听念了声“阿弥陀佛”,看来刚才让他找回神识的清凉正是来自他。

“贫僧果然有先见之明,这件袈裟于你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相比不听的淡定,虞城脸色可没那么好看。

她先是仔仔细细检查了长生一遍,随即蛮横的从星夜身上取出鬼王簪。

“你这傻孩子,我分明给了你傍身的神物,你非要拿来保护些无关紧要的人,还偏偏用自己控制不了的力量。”

“妖尊,虞城姐姐,你们怎么在这?”

“别说了!我都是为了续梦石才和那个魔女达成交易的!”

西山闻言可不淡定了,“窍姝?窍姝和你有什么交易?”

虞城闻言冷哼道,“她早就意识到你们会遇到的问题,所以拿续梦石做威胁让我们来帮你!”

“阿弥陀佛,窍姝施主并没有威胁你,她只是提出合力交易,是你自己贪心不足。”不听恰逢其时的给虞城拆台。

“窍姝已经拿到续梦石和桃枝酒了?”西山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早就料到,他脸色复杂的喃喃,“果然只有她……”

“是,她已经通过了最后的戏局拿到了那两物,所以才有了威胁,啊不对,交易的资本。”虞城白了妖尊不听一眼,继续道,“我和妖尊本想听听木魔奉命要做些什么,结果发现局面不受控制,这才出手相助。”

“窍姝在哪?”西山问道。

“最后一个戏局中。”虞城用鬼王簪划开幻境的禁制,“走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幻境消失——众人面前出现一条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夜之戏局到了。”西山望着眼前的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夜之戏局

尸山之上,伽湘静静地躺着,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上的寒冰早已消失。

璧吴站着他身边,瞳孔却是与窍姝同样:红蓝交替的颜色。

他的行为举止,都不是从前那个璧吴该有的模样。

“这孩子很像当年的你。”

璧吴脸上温情少许,他看着身旁的窍姝,“孩子,一别千年,你不怪爹吧?”

“不怪!父亲有父亲的苦衷。”窍姝笑的如此温婉而疏远。

“你做的很好。比起一个女身,我更需要眼前这幅身体”璧吴笑着,“万年寒冰虽会致命,却有暗藏重塑肉身和改造体质之功能。这鸟族少年的身体果然适用。”

原来眼前的璧吴,已经被窍姝用万年寒冰改造过体质。冰魔的灵魂鸠占鹊巢,如今已经与其肉体合二为一了。

“只要父亲喜欢,这个少年就不算白死。”

冰魔嗤笑,“不过是一个无用的神族,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是吗?”窍姝美目流转,“说到这儿……女儿倒是有话要问父亲一句。”

冰魔转身看向窍姝,他这是竟发现,方才穿着传统魔族服制迎接他归来的女儿。

竟然换上了一身黑衣武服,手中长剑束后,连脸上也多了陌生肃穆之感。

“冰魔既无惊愕,也无愤怒。”他笑了笑,“傻孩子,你怎么用剑对准自己的父亲呢?”

窍姝把玩着手中剑,语气不急不缓,“父亲别恼,女儿救您一命,又怎么会亲手对您不利呢?”

冰魔笑意渐收,他一步步走向窍姝。而窍姝也不后退,站在原地,以剑锋阻挡冰魔继续前行。

“你问吧。”

“当年你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伤害西山,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冰魔直视窍姝的双眼,“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

冰魔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为你和身后的族人想好一切退路。西山与天族其他的神仙不同,离经叛道且一意孤行。”说着,他越过长剑走到窍姝身边,“当年我让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爱上你,并且在他最信任你的时候杀了他。为的就是让他对你念念不忘。”

“可……”

窍姝的话被冰魔打断,“当年天魔大战,我已经不可能将你接回身边。更包括身后的族人,我将他们留给你,也是为了能借此保住全族。否则,他们也会像那些死于战争的我族男儿一样,尸骨无存。”

随着冰魔娓娓道来,窍姝的手逐渐垂下。她身为微微颤抖,冰魔扶住她的双肩。

“孩子,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不怪你误会我千年,毕竟什么都比不上你能活着!”

他见窍姝久久不语,又试探着问道:“孩子,你能明白爹的苦心吗?”

窍姝抬起头。

冰魔这才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窍姝是在哭,却没想到她笑的全身颤抖,极尽嘲讽。

“父亲……”一袭黑衣的窍姝深吸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本来差一点就要相信你了。”

剑光一晃,冰魔瞬时退后数米。他警惕的看着女儿,“你什么意思?”

“我不得不说,你对我的欺骗计划的很好,连我几度都对你坚信不疑。但唯一的漏洞……”窍姝流露出刻骨的恨,“你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冰魔不语,他暗暗调动灵力,提防着随时可能向他发出攻击的窍姝。

“当年我奉天帝之命寻找六界残余作祟的魔兵被围堵击杀。”窍姝再次举剑对准冰魔,“我在那伙人的身后,看到了你的身影。那时候,你实实在在的活着,却要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