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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国门主—敖烬(82)

“陛下,西山洞府君究竟出了何事啊?”

“此事说来,可大可小!”

由天帝亲自带着下凡,长生不知九重天有多少神仙享过此殊荣,也不知道他们第一次下凡时都是什么心境。

至少对他来讲……

“陛下,能慢点儿吗?”

“你恐高?”

长生脸色苍白的点了头,他本该觉得丢脸,但人在空中飘,脚下云一朵……实在是顾不得了。

玉纶失笑的将下降的速度放缓了些,“你难道没意识到,自己本就生活在这世上最高的地方吗?”

长生感受着耳畔的风渐渐平息,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嘿,这个嘛,平时没现在这么有实感……”

随着人间烟火在两人眼前展现,有关西山君所谓紧急的事态也经由玉纶之口缓缓道来:

此刻人间正值魏晋南北朝初期时期,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汉人与鲜卑人分庭抗礼,柔然等诸部磨牙吮血,虎视眈眈。若以天帝原本的设定,不出三十年,北魏下一代君王将会一统南北朝,迎来可将维持百年之久的大统一盛世。但无独有偶,大势往往伴随着意外的发生。

“人间局势由刑王殿司二十八星宿官,命格真君等人反复推演商定,由我对几个未来发展选择最合适的一条路,最终交由有熊族族长邑姜施行。自从西山下界历劫后,由我安排,将他之命格与那名统一南北朝的君王命格联系在了一起。”玉纶看着一旁束手束脚的长生,思忱片刻,伸手拉住了毫无所依的少年。

“抓紧些,下降气流不稳,会有些颠簸。”说着,玉纶见他局促的紧,又不忘补了一句,“见你实在恐慌,如此能踏实些,别多想。”

长生嗫嚅的点了点头,“陛下,我没多想……对了,您的意思是,西山在人间投生成了那名君王?”

“正是!”

两人脚下的七彩朱母云逐渐变得稀薄,温度升高,长生忍不住浑身抖了抖,汗毛倒立的同时,持续不断的暖意顺着他每一寸毛孔沁入肌理之中。

“此刻正值盛夏,人间八月,月华流照君。”玉纶理了理短窄的胡服衣袖。

他长生面前,距离十步远。

“欢迎来到北魏。”玉纶笑着朝长生招了招手,“仔细些,可别跟丢了!”

很快,两道身影没入了夜幕降临后的王都平城,那胡皇龙兴,重楼叠映的风起云涌之地。

老鲜肉西山此次下凡再次成为了皇帝2.0。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距离皇帝位还有一步之遥。

北魏天赐六年,齐王拓跋嗣被封为太子,而在他受封东宫的同一日深夜子时,他的生母贵嫔刘氏将于掖庭被赐死。未防外戚祸乱朝纲,自道武帝率先效仿汉武帝处死钩弋夫人之举,沿袭至后世,致使北魏宫廷“不重生男重生女”之风气逐渐延续。

年仅17岁的拓跋嗣为人正直,既不愿忤逆皇命,亦不想任生母无辜受死,写上祈愿灯传入天际的同时,他只身带着随从,趁着游行队伍巡城混出了宫,意图向身为辅政大臣的恩师求助。

长生听着玉纶的讲述这“可大可小”之事,不由心生疑惑。

“陛下,此事说来的确是小事,但大又大在何处呢?”

玉纶步伐迟缓有度,似乎为了配合走路稍慢的长生,他侧头颔首,“此事大就大在,或有魔族参与其中,”

“魔族?”

“嗯!魔族近年来已有卷土重来之势,但比起九重天,人间对它们来说,更有可乘之机……”

长生顺着玉纶的话寻出深意来,“陛下您说的是……魔族潜入了北魏王室?”

“不仅是北魏王都,应该是整个南北朝王室。”玉纶气定神闲,仿佛魔族的行径在他眼中仅是小儿嬉闹。长生一时间难以收回自己惊讶的表情,却听他有继续说,“不过,眼下最棘手的——便是今晚将要发生的事。”

五彩的爆竹伴随着震天响的欢呼和礼乐在夜空中构成无数精美绝伦的画幅。

长生一时间被稍纵即逝的美好吸引了目光,却听一旁的玉纶温声提醒:“集中精神,麻烦要来了!”

麻烦……要来了?

王城通往相国府的路上,两批快马先后顺着常人难以寻觅的小路疾驰而过。

打头的马上乘着名黝黑且菱角分明的少年,他衣着很不起眼,但却骑着匹民间少见的良驹,若仔细辨认,还能认出马鞍上皇家御用的标志。

“殿下,有人一直跟着我们!一会我换上您的装束先走,您从大路抛下马混入人群中!”说着,他脱下宽大的外展,露出和身后少年同样的衣着打扮。

稍微落后的另一名少年长眉拧在一处,他出言喝止住同伴,“叔孙俊,没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殿下!”叔孙俊的语气焦急,目眦尽裂,若不是碍着身份悬殊,只怕此刻他非要把自己的朋友牢牢捆在马背上不可。

“听我的!”拓跋嗣的话说完,也不顾叔孙俊再说什么,驱策御马领先超过了叔孙俊。

借着月光,一张人模狗样的熟人脸率先映入长生的眼中。

西山!不对,现在应该要称为——拓跋嗣了……

长生低头瞧了眼自己和玉纶所穿的衣服,顿时有种人生大彻大悟的体验感。

玉纶莞尔一笑,“长生这是发现了?”

长生欲哭无泪,“陛下高明。”

“该行动了!”

玉纶捏了捏长生的肩膀,如同轻燕掠过高墙。

说着,两道在黑夜中难辨差异的身影先后顺着巷道紧随拓跋嗣而去,且看他二人的穿着,与拓跋嗣和叔孙俊一般无二。

“杀手乃是贺兰氏一族,贺兰氏乃清河王拓跋绍之母,其外戚在北魏朝廷立有一席之地,此次太子隐秘出宫,贺兰一族最先洞悉了消息,提前拦路劫杀。”

“陛下的意思是,魔族就隐藏在杀手中?”

“不,真正的魔族应当是幕后发布号令之人,眼下的杀手只是寻常人类。只不过,他们要杀死的拓跋嗣乃是神族转世,若杀死神族转世,西山便会落在他们手上。”

长生闻言不禁一凛,要知道,天族神官晋升历来只有有限的几条途径,一,在大战中立下战功。但事关天族的战争,近千年来亦不曾有过。二,在六界功德圆满,香火兴旺。符合这条规则的神官也屈指可数,对于九重天诸神来说,通常都是有名的信徒与日俱增,没名的万年都无人问津。三,碰巧遇到足以撼动六界之大事,并在事中做出不论大小的贡献。说话,符合这一条的比例的仙官简直比第一条还要稀有。四,是最普遍,最多人选择的——下凡历劫。

魔族自然更加洞悉这一点。如今此举,它们所求似乎不仅只是区区一个西山洞府君。其背后意味更像是要以西山作为开头,用同样的方式逐渐诛杀神族在人间的转世,囚禁神族并改变天宫规定好的世间格局。

长生在短暂的时间内听了个一知半解。

在浓烈的黑暗下,涌动迅速的杀手如长龙般紧随着他们的脚步。虽然他们看不见自己,但长生自己却能清清楚楚看到所有人。

“陛下,世间格局,帝王兴衰向来都是由您,刑王和有熊族族长亲自把控,为何如今会出现如此纰漏?”

玉纶深深看了眼身旁面色迷茫的长生,“那是因为,神族之中出现了叛徒。”

长生知道自己不好再问下去,立马有眼色的闭了嘴,专心致志数起了杀手人头。

但没想到,玉纶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深沉,似乎在探究着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所幸令人有些不适的探究稍纵即逝,两人跟随着拓跋嗣和叔孙俊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宽阔马路上。此处似乎是王都中的平民窟,虽然道路整洁,但房舍低矮且拥挤。

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了共有四条分叉路口,似乎通往外面繁盛热闹的主街道。

突然间,玉纶的手中飘出一阵烟雾,烟雾迅速弥漫周遭一切可视之物,连拓跋嗣和叔孙俊都因此勒紧了缰绳。

“殿下,当心有诈!”

迷雾中渐渐闯入数十名身着黑衣,高大健壮的杀手。

他们各自手持刀械,一如被人破坏了好戏般气急败坏。为首的杀手从容不迫指挥下属,“你们几个那边,你们去前面,声音小一些,那俩家伙想必发现了不对劲,这才设下迷雾!”

“是!”齐声的低喝传来。

玉纶和长生先后自迷雾中显现出身形。

玉纶身后出现了两匹高头大马,他示意长生骑上其中一匹,两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拓跋嗣和叔孙俊。

迷雾骤然散去,长生和玉纶运起灵力,拓跋嗣和叔孙俊的马分别朝着两条不同的路疾驰而去,而他俩则在被杀手联盟逮了个正着后,也朝着另外两条路分别跑开。

“追!”一声爆呵伴随着脚步声划破夜空。

玉纶用法术传音给长生,故意等杀手们追上些才握紧缰绳,策马去长生分开。

长生也朝着最后一条路口驾着马离开,只是对于骑马这项新鲜的运动他还不够熟悉,速度显然要比其他三位慢了许多,加上他心绪不稳,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和追杀者之间的距离。但他却无暇思考自己面临的困境,在他的耳畔还回荡着玉纶的话,“你引开杀手后寻一僻静处将他们处理掉。事后先去寻找拓跋嗣,护送他在我们方才的来处等我。若遇危险不必逞强,心中默念我的名字,我定会赶来救你!”

此刻旁若无人,少年脸红的火烧火燎,心也比以往更鲜活的跳动着。

也不知是因为马儿奔波,还是其他的情愫所致,他心口的眼睛形状印记开始不安的刺痛,只是痛感并不明显,长生也没有在意。

还没等跑到主街道,六名杀手先后将他围堵在路口尽头。

六名杀手的身高,体型,甚至露出来的半张脸都没什么差别。

“下来!”

长生故作惊诧的掐着腰,“谁,我?”

说话的人似乎被长生故作轻佻的反应弄得狂怒不止,他直接亮出刀刃,砍向长生身下的马。

刀背挟着嗜血的暗光一挥而过,没有血溅出,没有嘶鸣和惨叫,也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所有人抬头,哪见还有什么马,不过是一团将散未散的雾气和漂浮在半空中,双手环胸的少年。

长生嘴里嚼着根甘草,嘴里振振有词,“人类,啧啧……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喜欢自相残杀?说说看,若我也是你们的同类,是不是要血溅当场了?”他吐掉甘草,活动了下脖颈和四肢,“来吧,一起上吧,虽然一对六,但说到底还是我占你们便宜不是吗?”

正当他为自己骨骼清奇的言论而志得意满时,站在地面上的六名杀手却各自维持在挥刀的动作上,没了下文。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骤然见到此等怪力乱神的景象在面前出现还能处变不惊,饶是长生也有些心中没底了。

“我说大哥们,你们别不说话也不动啊!你们这样我很紧张哎!”

长生索性落回地面,但六名杀手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阵凉风忽地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听“咚”的六声闷响,杀手同时面朝下倒在地上,生气全无。

大白兔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长生紧握在手中,剑墙筑起的防护光芒因缓步出现的一人而逐渐变得暗淡。

那人个头极高,原本月亮在他身后高耸着,随着他靠近长生,月光渐渐被遮蔽,周围的黑暗前所未有的弥漫来开。

“你是谁?”

没人回答。

“站在那,别动!”

那人依旧没有理会他。

一双皂靴率先踏入剑墙之中,紧接着是一身整齐却透森然冷意的黑色武服。长生抬头,剑锋随着他也一齐向斜上方对齐。

此时长生内心汹涌非常,这名神秘人先是解决了六名人类,又丝毫不受他的神族灵力影响。

这完全就是实力的碾压,一时间各种猜测在他脑海中反复涌现。

直到那人伸出手牵制住自己的咽喉,又不够自己的挣扎将他整个人悬空抓起时,长生才意识到,此人怕是敌非友。

两相遇见,冰冷的手掌中不断加重令人窒息的力道。长生眼冒金星的瞬间也看清了他的脸,苍白如刀削的容颜上唯有薄唇苍白似含血。而在他的上半张脸上,戴着一张遮住双眼的墨瞳色面具。

心口的刺痛再次传来,似乎要比刚才更加深重。长生握着大白兔的手被此人的手牢牢牵制住,但另一只手却趁机攀上他的脸,想要将其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就在长生的手碰触到面具的一瞬间,剧烈的痛楚像是万虫蚀心般令人生不如死,与此同时,那人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阴沉而低哑,他说:“你不记得我了?”

“我,记,你,个,鬼!”

长生骤然踢向面具男的万千子孙处,却不想他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一时间,长生被压制的毫无喘息之机会,他伸向面具的手一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发间的桃木剑,对准面具后的右眼就刺了下去。

眼睛是此人的命门,果然,牵制在手腕和脖颈的力道同时一松,长生倏地打了个滚,像猫似的卷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墨铜色面具的男子站在原地,久久,他的身体化作一片柔弱无骨的花叶,花叶飘荡着飞向王都最高的重楼上,在那上面站的是正是天帝玉纶。

花叶落回他手心,化作一缕精光钻了进去。

玉纶收回手,长发无法自动,眸间先后覆上疑惑和满足之情。

“星夜,看来你保护的孩子,一点儿都记不起你了啊!”

王都东市舞乐坊,一辆马车停在了正门口。两名打扮得体的妇人上前一步,朝着轿子中迈出来的富贵公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密华君,您来了!”

两名妇人再抬起头时面露喜色,含羞带怯的模样险些让人误会这宫廷舞乐坊成了秦楼楚馆。

“麻烦您了!今晚还要再来一趟,若不是遇到此等麻烦事,本也不会烦扰您,只是……哎,我们也不知该找谁帮忙才好!”

马车上走下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瞧着相貌不过十六上下。且看他模样清秀非常,一时间竟有些男女莫辨,好在一开口,还是少年温柔的话音。

“两位姑姑哪里的话,再怎么说,如光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那位名为密华君的公子一笑,再次看的两名姑姑心头荡漾。

“密华君请!”

“哎!姑姑且慢!”密华君朝身后小厮吩咐道:“去把车上的人带下来,交给两位姑姑!”

两名教坊姑姑闻言朝马车看去,只见两名小厮扛着个瘦削娇小的昏迷少年下来,且看那少年周身白净,腰身别着剑,头上还别着把桃木剑吊坠。

“密华君,这是?”

“这是我朋友,路上遇到些麻烦受了伤,还劳烦姑姑替我为他换上衣服,稍加照顾,待里面的事一了,人我自然会带走!”

两名妇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同时颔首,“密华君放心,此事,我等必会妥善处理。”

很快,马车驶离舞乐坊,红漆的大门再次合上。

北魏王城的舞乐坊乃是为宫中输送戏曲名伶和贵重歌姬之处,宫中宴饮一年到头大大小小也说数十场之多,王室力求歌舞的新颖和盛大,这就意味着对舞乐坊歌姬与舞姬的要求极高。多年来,舞乐坊共有一名总管,两名教习姑姑和歌舞各五名老师,自从三年前总管因收受贿赂肆意决定入舞乐坊官家子名额被撤职后,全靠这名“密华君”撑起了整个教坊。

密华君是何人?无人所知……

只知他是宫中贵人亲自委派教习乐曲之人,每逢月初,月中和月末三次入夜才会来到舞乐坊进行教习。经过他指点的歌舞乐伎往往进步迅速,其中不乏因此而飞上枝头变凤凰之人。

而在所有乐伎中,仅一人以其样貌,歌喉和舞姿艳压群芳,此人便是密华君口中所称如光君。

尹如光家族世代女性入教坊,或任宫中女官,算得上是清贵人家。尹如光本有机会入宫成为嫔御,可她也不知为何,一直辞而不受。

有人说,她之所以不愿入宫免去颠沛流离,一方面是为了免去毫无必要的后宫争斗,但更多的是为了这名神秘的密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