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盗帅楚留香凌空一个翻身，从生死判万无敌和秃鹰二人身旁掠过，好一个楚香帅呀，轻功举世无双。这两名好手竟是丝毫未曾察觉。”
邓霖目光在楼内一扫，但见众人皆屏息凝气，被这一段奇妙而诡异的故事吸引，不由心中暗暗得意。
转头再去瞧胖瘦二人，瘦高个一张马脸已憋成了猪肝色，手中紧紧握着钱袋子，双目无神，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那矮胖子神情更是古怪，双眼上翻，眼白占去眼睛的一半，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上，口中还不住念念有词，“盗帅楚留香、生死判、秃鹰，记下来……”
原来是在尽力记住故事的梗概。
邓霖眼珠子一转，随意抄起桌上的醒木，朗声说道：“哎，究竟这位楚香帅能否盗取白玉美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内众人纷纷攘攘，七嘴八舌道：“兄弟你这可太不仗义，怎生才说到精彩处就不说了。”
“就是，你把俺们的胃口都给吊起来了。”
“你们说，这盗帅究竟能不能偷走玉美人啊？”
“我看悬，这金伴花连大内高手都请来了，不好办不好办。”
“切，是你当然不好办了。这位楚香帅轻功天下第一，一准能把这玉美人偷出来。”
“他楚留香再厉害，还能一个人打四个？钱三儿，我说你小子懂不懂武功。”
“哎刘黑柱，我日你个娘，我不懂难道就你懂啊，不然咱俩先玩儿上两手？”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场面一度让邓霖生出一阵亲近感，像极了前世他在网络上与对手比键时的场景。
“哦，李老板。这楚留香莫非是江南武林近年新出的一位后起之秀么，此人的武功达到了几品？”
怡红快绿的一间楼阁雅室，李斗与一男子相对而坐，那男子虽只是一身粗布衣衫，但眉目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留着两撇胡子，声音低沉而稳健，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
李斗端起面前一只琉璃所制的夜光杯，杯中盛放得乃是从西域运来的葡萄酒。
夜光杯中，酒色愈发殷红。李斗一口将杯中美酒喝干，如饮鲜血。
“洪总镖头，不瞒您说。李某尚是第一次听说这位楚香帅的大名，正想请教您，是不是江北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侠盗呢。”
洪烨冷哼一声，身为江北十三路镖局联盟的总瓢把子，他对于所谓侠盗的说法并不如何感冒，“江北绿林里的那些个所谓侠盗，已被洪某杀得剩不下几个了。”
李斗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哈哈，是是，这位楚香帅若是江北道上的朋友，也决不敢来触洪总镖头的霉头。”
……
邓霖拍了拍手，施施然站起身来，朝左右点头示意一下，信步来到那瘦高个身旁，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位兄弟，我讲得这个故事可还过得去呀？”
瘦高个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故事，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我这个故事叫做楚留香传奇之白玉美人，是一位笔名古龙的熊先生呕心沥血之作，你当然没听说过。”
“古、古龙先生，那是什么人？”
邓霖板起脸来，正色道：“这位古先生，那可是武侠小说巨匠，只不过长久寓居海岛，多年前便已仙逝了。”
桑榆听到这里，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中暗道：哥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看这故事啊八成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故事真是很不错呢。
哥他真厉害!
“哎，我说二位仁兄，现在我故事也讲了，两位既然没听过，那是不是该把这赏银交给在下了？”
邓霖目光落在瘦高个手中的钱袋子上，双手负在身后，右手指尖在桑木所给药瓶里轻轻一抹。
“这个、这个……你这个故事我们虽然没听说过，但、但是也可能是你自己信口胡诌的。这个钱，我们不能给你!”
瘦高个将钱袋缚在腰后，低头瞧着面前的邓霖，那模样像极了一根被风雪压弯了的瘦竹竿。
“哎，你这么说可是在耍赖了啊。咱们只说要讲新鲜故事，这楚香帅的传奇纵然我瞎编的，那也是故事呀。故事既然说了，那你就得给钱。”
“你这算哪门子故事，这故事有没有结局大家都不知道，万一你这故事就编到这里后面没了，没结局的故事也能叫故事吗？”
瘦高个攥着手里的钱袋子，死活不愿意撒手。
邓霖目光转动，忽而朝楼内众人朗声道：“哎，诸位看官请了。在下虽说是一无大纲，二无存稿，但楚香帅的故事却早已烂熟于胸，断然不会进宫做太监的。”
楼内众人再次纷纷议论，“哎，你说他一个说书的跟进宫做太监有什么关系？”
“笨啊，这南齐和北魏的皇宫向来是戒备森严，一旦进宫做了太监，还能出来说书么？”
“哦，原来是这样。”
邓霖又转头瞧向瘦高个，，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这样，只要兄弟你把银子交出来，在下这就把白玉美人的故事说完，好不好？”
“这……”
瘦高个正沉吟间，忽听楼上“呛啷”一声响，一名彪形大汉已霍然站起身来，手中还拿着一柄金丝大环刀。
刷刷两刀。
桌上的一只青花瓷碗应手碎成四片，这彪形大汉厉声道：“去你奶奶个熊，打赌输了就愿赌服输，你小子再不把钱交出来，海大爷我今日就一刀剁翻你二人。”
胖瘦二人惊得同时缩了缩脖子，对视一眼后，那矮胖子咬咬牙，苦着脸从瘦高个腰后解下钱袋来，颤巍巍地递到邓霖面前。
邓霖接过钱袋，朝彪形大汉所在处道了声“多谢”，伸手入钱袋当中，取出一块约摸一两的碎银子，轻轻一掂。
忽而“咦”了一声，将那块碎银子放在牙上咬了一口，右手指尖装作不经意间从碎银上划过。
“两位兄弟，等等!”
那胖瘦二人正要灰溜溜地逃出酒楼，怎知邓霖忽又叫住他二人，接着随手一甩，掷出一块约摸一两左右的碎银子。
“两位兄弟怎么说也讲了一段玉扇银针的故事，这银子理当有二位的一份。”
瘦高个满脸狐疑地伸手接过银子，转头瞥了眼微笑着的邓霖，内心疑窦丛生。
这小子，真有这么好心？不会是随便拿了块石头来糊弄我们吧？
瘦高个越想越觉得手中的银子上有猫腻，放在手中轻轻一掂，接着也将这银子放进嘴里，用力一咬。
白银质地较之牙齿柔软，一口咬下去上面必定留有齿痕。而若是在铜、铁外包裹着一层银镀，咬下去势必咯牙。
这是古代最简捷的鉴别真假白银的方法。
瘦高个一口咬下，果见那碎银块上留下一道清晰的齿痕，心头顿时乐开了花，咧开嘴直笑。
这是真金白银呀，这个傻帽!
瘦高个随手将碎银收入怀中，拉起矮胖子就朝门外走去，咧开的一张大嘴仍是笑意盎然。
邓霖转过头来朝桑木眨了眨眼睛，那彪形大汉刷的一声还刀入鞘，语气和缓说道：“这位小兄弟，你看那俩混蛋也走了，这故事……，楚香帅究竟偷没偷到玉美人啊？”
说着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子上的酒杯茶盏叮当直响，说道：“你就别在那婆婆妈妈的了，赶快把故事讲完，省得俺海大、心痒难搔。”
他本要说“海大爷”，但一想到万一言语不敬，惹恼了邓霖，听不到业内同仁的精彩事迹岂不可惜，硬生生将这一个“爷”字又咽了下去。
突听一人说道：“海大少，要听故事也莫要心急得好。若是一巴掌拍烂了我店里的桌子，李某也要让你这闻名遐迩的侠盗拿钱来赔的。”
说话之间，李斗已缓步推门而出，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醇和如六月扬州的春风。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长江独行盗，见到李斗后，脸上却闪过一丝惧色，悻悻地闭上了嘴。
李斗来到邓霖身边，上下打量了邓霖两眼，拱手一礼，抱拳说道：“在下李斗，是这间酒楼的主人。适才听小兄弟所说之故事，情节跌宕、引人入胜，令李某大为心折。”
邓霖心道古龙先生的文思何其巧妙，自己也无需为他谦虚，抱拳还礼道：“多谢。”
李斗目光在桑木爷孙处一扫，说道：“小兄弟这两位同伴，想来也是此道中的高手。李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邓霖攥了攥手里的钱袋子，心道，莫非是来收场地费的？
“这个，最好还是不要讲了吧。”
李斗皱眉道：“什么？”
“啊，不是。李老板您但说无妨。”
邓霖握着钱袋，心中暗暗叹息，却也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谁知李斗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李某想请三位在楼内多盘桓几日，将这位楚香帅的故事说完。期间本店愿为三位提供食宿，除去每日说书的赏银外，另加五十两银子作为本店的酬劳，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