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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右北平之夜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坐在马上缓行的白居不易环顾四周,见此情此景,不自觉便吟诵起了这首写飞将军李广的诗。趁着无事打开头盔用手机一查,《史记.李将军列传》上是这么记载的:“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果然没记错,确是一首跟右北平有关的诗。

自土垠追出来三十里,一路上只见车辙脚印,却未见一个贼人身影。夜色渐浓,队伍也渐渐乏了,公孙瓒也一脸迷惑,摸着长满了络腮胡的下巴沉思不语,整个队伍都因之放慢了速度,漫无目的地在山陵和原野间散步。

夜风吹动道路两旁的荒草发出簌簌的声响。没有BGM的夜晚,一大群人同时移动,除了脚步声外再没有制造出其他动静,气压低得令人心神不宁。

白居不易想找到一块石头,看看它到底有没有被嵌入箭头。寻宝的人没有找到宝藏,就会总想着发现点什么,这种心境类似于贼不走空。

不知何时一斥候已来到公孙瓒身边,轻盈地下马拱手言道:“报将军,车辙已止。前方十里,未见人迹。”

“再探。”公孙瓒略显疲惫地说。

白居不易看看刘备的体力瓶,水位也已到小人儿的膝盖部位,长途跋涉又急行三十里,确实是乏了。还没吃饭呢。随即望了望公孙瓒。

公孙瓒也回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轻轻地摇了摇头,便下令道:“原地休整,生火做饭。”两名传令兵分向前后奔去,边跑边大声呼喊,队伍没过多久便完全停住,待公孙瓒率先翻身下马,周围的骑兵也跟着跳下马来,数千人应有的活力与嘈杂这才被从某个容器中重新释放出来,让白居不易有了种顿时回到市井之中的感觉。像夕阳的光一般温暖。

就在此时,刚刚下马的白居不易隐约听到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拨弦声。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渔阳城楼上听到耳朵起茧,因而此时这声音从百米开外传来还是引起了他的生理反应——他整颗心都紧绷了起来,眼睛像被人钓到了的鱼似的,圆睁着就快要从眼窝中迸出来了。

“箭雨!”在奔向自己坐骑上挂着的头盔的同时,他急忙喊道。

“嗖嗖嗖嗖”。像极了城防兵在城楼上练箭时的各自乱射,根本没有任何节奏可言,可此在白居不易听来那就是来自地狱摄魂夺魄的冥曲。

顷刻间,大雨已至。

公孙瓒又惊又怒地附在马背上,奋力挥动着双手,大声喝令道:“上马!全体上马!击鼓,西向冲锋!”

传令兵中的一个刚刚丢下头盔、脱去裲裆甲,他在这场骤雨之下无处藏身,惊恐绝望地死在了马腹下。白居不易跟着公孙瓒俯身向南奔驰的路上,借着星月的微光,目睹了太多类似的悲惨造型。

箭羽从四面八方无序飞来,幸存者们完全搞不清敌人来自哪里。与其说他们在冲锋,不如说是在亡命。当飞矢的声音和惨叫声渐渐变稀疏,白居不易这才意识到公孙瓒是多么的机智。

“幸亏我们是往西退回,若再往东,或许就直接钻了贼蛮子的口袋了。”白居不易心想。

“将军,现如今我等该往何处去?”

刚拔出箭头还捂着左肩的公孙瓒愤恨切齿道:“退守土垠城。”

土垠城的黑烟似乎还在飘扬,夜空中的星因之时隐时现。

公孙瓒的三千突骑此时就像一支送葬队伍,拖着诸多无形的灵柩,奔赴这座偌大的墓园。

白居不易也多处负伤,这对本就没什么体力的他来说相当于雪上加霜。一路上他和公孙瓒仍然沉默,尽管这种沉默间接导致了方才的那场灾难,但此时他并没有打破沉默的勇气和技巧。

“我竟然被NPC伏击了……”白居不易自脱险之后就陷入了这种惊异与自责之中,“这不就像黄鼠狼被鸡用拜年这招给骗了一样吗?”

就这样,队伍缓缓来到了土垠城下。护城河上的吊桥了无生气地瘫软在河上,桥边波光粼粼,却无一倒影。城门依旧残破,城内漆黑一片,就像一个黑洞,吞噬掉了所有的光。

此时公孙瓒已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在先锋裨将死于自己坐骑蹄下后,他不得不亲自带队以提振士气。白居不易仍然跟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回头去看白居不易,只是在城楼下向内望了望,又抬头看了看天,这才扬鞭说了声“进城”。

进了这黑洞洞,白居不易有种置身午夜两点寒风凛冽的街头的感觉。

“这城里难道已没有一个活人了吗?怎么都不点灯?”白居不易不禁在心中问道。时而传来几声穷凶极恶的狗叫声,更让这空荡的土垠城显得瘆得慌。

从东门往城里走了几百米便来到了一片被房屋包围的开阔地,看起来像一个散了场的市集,公孙瓒招手唤来了亲兵,下令派几个人分头去寻找可供队伍休整的大院豪宅,正当四个骑兵要往东西南北四散开去,其中一人的马突然惊了,毫无征兆地在凄清的夜晚发出一声长嘶。

随即那边的墙后便有人大声喊道:“杀!奋勇杀敌,捉拿敌首!”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开始不断涌现火光,火光跳跃着急促地向白居不易逼来,伴随着滚滚的脚步声,让人感觉整个土垠城的居民原来不是都死了,而是全部当了蟊贼土匪,此时正一窝蜂地往这边涌来,好像抢劫了他们的不是乌桓贼蛮子,而是公孙瓒的军队一般。

“伯圭兄,不可恋战,出城方有一线生机!”白居不易双剑在手,冲着公孙瓒大声喊道。

在此生死关头,他不敢再沉默,这一次他坚定地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喊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就做好了准备,不管公孙瓒最后的决策是什么,他都要冲出去,活下来。

“堵住东门,莫教他们跑了!”这歇斯底里的声音已越来越近。

突骑兵的脸渐次被由远而近的火光照亮,喊杀声也随之爆发如翻滚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