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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六千里负笈游学(1)

神宗三十四年,

北海郡。

北海多山地,如不走官道,则崎岖泥泞、车马难行,偶尔有条被人踩出来的道路,勉强有可以通行的痕迹,也都被从奴儿州南逃的难民挤满。

在东南面山野,有六七人背负重剑,大约在二三十斤左右,衣服是北海常见的短打长摆,一行人朝东北方向的奴儿州赶去,走得颇为着急。

奴儿州被围的消息传出去没两天,附近不少州县的江湖好汉听闻北元向南端开战,皆义愤填膺,要为汉人守江山,从各地赶往奴儿州助拳。这群人三三两两结伴起来,渐成规模,有脚程快的豪杰已经先行到达奴儿州,得知城破人亡的消息,扼腕叹息之余,也不忘将噩耗传递给后来的同道中人,免得白走一趟。

这六七名重剑侠客便是要赶往奴儿州助拳的江湖义士,这行人逆着人流约莫走上二三里路,迎面也来了一伙人,服饰各异,手里提着兵器。

双方停住脚步,互相打量一番,背重剑的队伍里走出个年轻人,朝对方客气抱拳:“敢问各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对面队伍里也走出条汉子,体格魁梧,背负一把金环开山大刀:“我等乃是甘州一带的江湖游侠,听闻奴儿州被胡人所围,便要前去助拳,可今日过去才知,奴儿州两天前便已城破,城内守军被悉数活埋坑杀,张成胤战死,大小将领降的降、逃的逃,真是让人懊恼!”

“奴儿州破了?”年轻人心生讶异,身后众人也纷纷哗然,当即走上近前,再次拱手作揖道:“那各位可知奴儿州内一名校尉邱明的下落?邱明乃是我神剑山庄的不成器弟子,因犯下大错被逐出门去,眼下奴儿州有难,掌门念着昔日师徒情分,让我们几位前去帮衬一二。”

“久仰久仰……鄙人早就听闻……”魁梧汉子寒暄了一句,猛然抬起头来,“什么山庄?”

年轻人脸色烧起来,尴尬道:“叫神剑山庄,不是那个尽出英雄剑的藏剑山庄,掌门曾做过藏剑山庄外门弟子,所授剑法也是由藏剑山庄外门剑法所悟,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魁梧汉子跟身边同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没觉不妥,江湖那么大,有多少帮派?稍微混迹些年头的半吊子侠客随口就可以报出几十个响当当的名号,不说龙虎武当齐云以及藏剑山庄这类魁首门楣,寻常像冠以门派帮寺教庄岛寨会宫就有不下数百个,再小一点规模的更数不胜数,想取一个好点名字难如登天。神剑山庄掌门估计是想借着藏剑山庄的威名,搞出点噱头才会以一字之差取这么个名字。

神剑山庄的弟子被笑话也不在意,江湖就是这样,偶尔笑笑无伤大雅,年轻人索性带师弟们与游侠们同行,一路辗转向南,路上也聊得十分投机。

从山野下来,路边有家野店立在林子边上,不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而是专门供路人打尖的酒肆。

这条路并非官道,只是被来往行人踩成一条路,因而行商脚客不多,门口树桩拴着一匹劣马,酒肆里停下喝酒的只有寥寥几人,东南角的桌子还趴着个年轻侠客瞌睡,刀立在桌边。

十几名江湖侠客入店分桌坐定后,小二赶紧上酒上肉招呼起来。又过不久,一名路过女子从店外左顾右盼过来,一身红色衣裙金边花纹,模样娇俏气质不俗,但似乎有些胆怯,徘徊在店外不肯进来。

红衣女子见店内有不少人携刀佩剑,多少有些恐惧,但是闻到酒肉飘来的香气,终究抵挡不住腹里的饥荒感,她舔舔嘴唇走进去寻了空桌坐下,却有些不知所措。

店小二小跑过来问要点什么,红衣女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神剑山庄的年轻人与新结识几位绿林好汉交谈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几百年了,那慕容皇图是头个把北胡所有部落一统起来的,天意所至,恐怕下个就是我们端朝了。”

“西域的活阎王耶律齐也不差,他麾下的阿速军屡建奇功,战力甚至不输燕王的关锦铁骑。”

“你们忘了南方横扫安庆郡的拓跋金刚了?他连藩王赵舍都给砍了,直接跟朝廷撕破脸皮,不留余地,铁了心要马踏朝歌。”

“咱们江湖人,讨论这些作甚,说说别的,听闻琅琊榜武评要重订排名,这次要把一些隐匿避世的深水老王八挖出来晒一晒,估计龙虎山那群在后山结庐问道的老神仙要给翻个底儿朝天喽。”

“你们说今次榜首会是谁?”

“哪来的劳什子榜首,从来只有武当王叔阳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即便龙虎山那些老神仙出关,也不敌王叔阳。至于榜眼,龙虎山天师赵寒秋当之无愧,探花郎的话,白马寺渡海僧与阉狗韩京貂都能争上一争。这几位是年年稳在琅琊榜武评前三之列,至于后面的,人选可就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了。”

“你们这些连武评榜都入不了的家伙怎么净关心没用的,像我,就想知道今年心心念念的鱼花魁能否登得了胭脂评第一美人。”

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这时,小二在与红衣姑娘大声争吵着什么,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位姑娘,你到底要点什么啊?”小二的好脾气似乎也被磨光,有些不耐烦说道。

红衣姑娘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期期艾艾说:“要……吃的……我饿了……”

“俺们店里什么都有,你倒是说个名头出来啊?”小二似乎看出眼前结巴女子有些傻,不知是否有心刁难她。

眼前这模样俊俏的姑娘自然引起那些江湖草莽的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在现在兵荒马乱的北海郡,穿成这样出来的不会是什么走江湖的女侠。要么是哪个家族的掌上明珠跟情郎私奔走散了,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误打误撞到这里了。像这等姿色的女子,若不赶紧回家,迟早要被那些登徒子给糟蹋了。

红衣姑娘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似乎想要离开是非之地,但是肚里馋虫叫个不停,她闻着肉香又舍不得走,形势顿时僵持起来。

“红衣裳的小娘子,介不介意来我们这桌吃啊,我们把肉都给你。”坐在神剑山庄对面桌上那伙甘州游侠老早就盯着这女子,见她脑子不好使,便毫无顾忌地出声调戏起来。

红衣姑娘只朝说话声看了眼,瞧见魁梧汉子胸前浓密的黑毛,立即把头缩回来,有些害怕地摇头。

见姑娘不搭理,甘州游侠们贼心不死,又主动端着坛酒围过来,坐在她周围条凳上嬉笑道:“小娘子出门在外一个人,岂不是孤独苦闷?要不要哥几个陪你解解闷儿?”

红衣姑娘吓得直抖,连忙摇头:“不能和生人说话……棋诏爷爷会生气的……”

“哟,还有爷爷,那你爷爷呢?”其中一人问道。

“爷爷……”红衣姑娘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在打坏人,让小懿先走……”

几名江湖草莽对视一眼,嘴角顿时勾起坏笑,其中两人顺势坐到红衣姑娘那条凳子上,一左一右将她裹在中间。

“姑娘,要不咱们到楼上,找个房间,吃顿更好的?”

神剑山庄那名年轻师兄见着这伙草莽言行如此下流,不禁皱眉:“几位大哥,咱们好歹也是江湖中人,不是那明教之徒,对人家姑娘言语调戏一番也就罢了,真要做那种勾当,只会教人看不起。”

“兄弟,你看,咱们千里迢迢赶去奴儿州助拳,且料奴儿州已破,”为首的魁梧汉子隔着一桌抱拳,“哥几个心里难免有些憋屈,而且听这姑娘说话口音,像是北元那边的胡人腔调……若是本地的良家妇女也就罢了,可这女子保不齐就是北元派过来的奸细,哥几个也是为中原江山考虑,当然了,顺便乐呵乐呵也颇为有趣。”

这边魁梧汉子的话没说完,另一名兄弟放浪形骸的话又说了出来:“姑娘,若是觉得楼上闷,咱们出门去山上的小树林也可以,怎么样?”

那兄弟嘿嘿笑了一声,不去管红衣姑娘极度抗拒的表情,伸手想去抓她的衣服。

红衣姑娘见周围人一个个放浪的模样,心中怕意更深,突然灵光一闪,赶紧将手腕的一枚玉镯取下,搁在桌上:“这……镯子很值钱的……你们让我走吧,我不吃了……棋诏爷爷说过,给钱别人就不会为难了……”

那一群草莽见这玉镯成色极佳,显然价值不菲,眼睛顿时亮起来,又重新仔细打量眼前女子,都说行走江湖不露黄白,这女子难道是真的傻?

“我看你这玉镯来历不明,家里定是为富不仁的恶绅!今日我等要为民劫富济贫,大伙一块把她衣服剥光,看看她身上还藏着多少值钱东西!”

这一闹腾,不光几名甘州草莽,就连神剑山庄几名弟子也有了凑热闹的想法,店小二与掌柜对视一眼,对此置若罔闻。

“聒噪!”

正午的盛烈阳光下,东南角瞌睡的年轻侠客睁开惺忪睡眼,擦了擦嘴角口水,极不耐烦地拍了桌子一掌:“你们吵嚷什么!有没有搞错,现在是午饭时间,午饭时间大家都在吃饭,你们这么大声实在太没有礼貌了,饭气攻心是非常难受的。我是一个非常懂得享受之人,吃饭完就是想睡觉,睡觉最讨厌被人打扰,还有啊,强抢民女能不能专业一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这种苟且之事?”

年轻侠客抬起脸来,那张比晋州花魁还要惊为天人的白狐儿脸正是世子顾徐行。在端朝十八郡游历三年,不敢说尽览天下雄关,也算大致了解了风土人情。

世子丹凤眼桃花眸眯了一眯,露出极危险的精光,靠在桌边的那柄刀不知何时不见了,只见他单臂一抬,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形一掠闪到红衣女子身边,刀鞘向前一挺将女子与这伙草莽分隔开。

“你小子又是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没听过我们甘州七雄的名号吗?”草莽里一名身形瘦削的尖嘴猴腮脸叫嚣道。

顾徐行懒得与他多话,刀鞘一摆,无形中卷起一道罡风,猛敲在猴子脸胸膛上,当场教那名挑衅的瘦子砸飞出两米,将一张桌子砸得粉碎。

白狐儿脸收刀,胸膛轻微起伏,眼光一下凌厉起来:“老子平生最讨厌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下贱行径,最教人不齿,就你们这样也配叫七雄?七畜都污了那畜生的字眼,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奴儿州助拳,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呸,就连朝歌城那位断子绝孙的韩大阉都比你们强上几分。”

这边痛快骂完,顾徐行又扭头看向神剑山庄那伙人:“还有你们,什么狗屁剑庄走出来的侠士?眼见着姑娘被欺负就袖手旁观了?还狗屁江湖正道,在老子看来,明教魔头也没有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手段卑劣!”

白狐儿脸的眼神如芒,红衣姑娘悄悄躲在身后,下意识为他捏了把汗。

甘州七雄里最是魁梧的汉子脸色微微愠怒,压住心火抱拳道:“不知阁下是江湖上哪号人物,不报名号便出手伤我兄弟,也见不得光明磊落吧?”

“名号?人与狗语,狗能听得懂吗?”

顾徐行说完的一刹,手中刀未出鞘,单以刀鞘在掌中神奇旋转一圈,安静的山道上,突然鸡飞狗跳起来,风刮起的声音呼啦一下将酒肆招牌吹飞出去。红衣女子惊恐地十指捂住眼睛,只从指缝间瞧见酒肆里的桌椅瞬间全部裂开,白狐儿脸手中刀鞘似狂风般卷起刀罡,自左而右,轰然扫向甘州七雄。

砰——

甘州七雄也没被年轻侠客信手挥起的刀罡吓住,本身实力也不俗,各自举起兵器格挡于身前,除去尖嘴猴腮脸的瘦子武功较差,还没等反应过来便从众人眼中飞了出去,其余人仅是脚下后撤几步,很快稳住身形。

“这小子有点真功夫。哥几个儿按老规矩,轮流上,耗死他!”

剩余甘州六雄,转眼间或拔刀或举剑劈来,顾徐行抬抬眼皮,随手将身后红衣女子推出酒肆。

双方悍然交锋,顾徐行在外游历三年,逐渐将之前这具身体主人遗留的疲赖习性磨砺成强健体魄,如今他心境透彻,早已不如之前那人只懂花天酒地。游历中途还遇见几位隐士高人,加上他日日啃书终于将《素心经》、《杀鲸刀》勉强悟懂,如今武艺傍身,手中刀鞘作刀挥出,变得大气磅礴,每一招每一式都透露着老辣的味道。

甘州七雄为首那位魁梧大汉手中金环大刀耍得虎虎生威,但与顾徐行对上,却摸不着对方的边儿,顾徐行刀未出鞘,只像戏耍猴子般拿刀鞘拍打六人,身法刀法俱是老辣狠厉。杀过人也见过血的魁梧大汉只觉这小子像条捉不住的泥鳅,可一旦出手必中要害,不到十招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魁梧汉子看似带着五位兄弟围着白狐儿脸打,可其间苦楚有苦自知,他不得不向神剑山庄那拨人喊道:“哥几个别干看着了,相识一场,快来出手将此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