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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九章 嫁衣

京都刑部衙门。

已是半夜,但刑房里却时不时地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嚎叫。

刑房是刑部用来审讯之所在,位于刑部官署的后院,在这空阔的后院之中,左右各有八间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房子,并无窗户,只有大门,左首八间俱是红门,就像是鲜血泼在门上,而右边八门则是黑色,透着阴森诡异。

两排刑房中间是一条青石道路,直通到底是一间深黑色房舍,对来过刑房的囚徒来说,那件黑色房舍就是阎王殿。

刑房十六门,那是名声在外。

众所周知,刑部堂官卢俊忠是大唐立国以来数得上号的酷吏,阴险狠辣,手底下的一帮官员也都是厉鬼,这些人对于历朝历代使用的各种酷刑了若指掌,而且加以改进,甚至创造出了不少新的酷刑。

进过刑房十六门的囚徒,几乎没有能活着离开刑部,即使有个别大难不死之人,刑房的经历也将成为终生梦魇。

兵部尚书窦蚡当然听说过刑房十六门的残酷,但却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带到这里。

数名刑部差役押着窦蚡走入刑部后院,踏入后院的那一刻,望着那两排刑房,窦蚡一颗心直坠谷底。

他四肢都被铁镣铐着,蓬头垢面,囚衣的血迹已干,脸上却还有几处已经愈合的伤疤。

进入刑部大狱,无论有没有定罪,先要受一顿鞭刑,这是刑部的规矩,如果老实按照刑部的意思供认罪行签字画押,此后倒也不必经受酷刑,只等着最终定罪,否则刑部自然会有人日夜招待,直到囚犯最终实在顶不住。

窦蚡是国相的几位重要心腹之一,而且此前掌理兵部,是夏侯一党中身居部堂官职的要员。

他自己很清楚,夏侯家一垮,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幸免的可能,当日在皇城之下直接就被抓捕,而后送到刑部,被关进刑部大狱那一天开始,窦蚡就一心等死。

刑部的残酷,他很清楚。

如果自己不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接下来便是日夜不停的残形酷法,到最终自己还是要按照刑部的意思认罪,既然如此,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承认自己追随国相谋反。

这之后刑部的人还真是没有再为难他,也没有再提审,窦蚡只等着被押赴刑场的那一天,比起在刑部受刑,他更愿意直接被带到刑场一刀了结。

今晚突然被刑部衙差从监牢提出,他惊骇之余却感诧异,毕竟杀人砍头是要在正午时分,现在却是午夜时分,不到时候,这时候急匆匆将自己从监牢提出来,意欲何为?

但不管是什么缘故,对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后院,看到阴森的刑房,窦蚡感觉身体有些发软,一是根本不敢往前走,两名刑部差役却是直接上前,从两边架住他胳膊,径自向前,窦蚡整个身体几乎是被拖行。

午夜时分,

被带到刑房,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刚进监牢时候一顿鞭刑就让窦蚡生不如死,虽然他也是行伍出身,但进入兵部多年,养尊处优,实在禁不住严刑。

一直被驾到那间阎王殿前,一名衙差才恭敬道:“部堂大人,人已带到!”

“请窦大人进来!”

两名衙差架着窦蚡上前,推开门,进去之后,窦蚡便看到里面灯火昏暗,随即被带到左首屋内,这屋里倒是有些亮堂,也颇为宽阔,只见到刑部堂官卢俊忠正站在靠墙处,墙边则是挂着一套极为奇特的刑具。

“先下去吧!”卢俊忠挥挥手,示意刑差退下,打量窦蚡几眼,才笑道:“窦大人这些日子受苦了。”

窦蚡见得他阴森笑容,背脊生寒,却还是客气道:“如此深夜,卢卢部堂不知有何贵干?”

“这些时日太辛累了。”卢俊忠嘿嘿笑道:“这日以继夜都是办案,天天都要和一群将死之人打交道,心情实在不是很好。今晚请窦大人过来,也是想换个心情。”

窦蚡勉强笑道:“不知有何吩咐?”

“窦大人有所不知,明日又有一批人要被押赴刑场了。”卢俊忠叹道:“行刑名单已经从大理寺送回来,圣人也已经批准,所以明天又是一大片人头落地。刚才本官刚好闲下来,看了一遍名单,才发现窦大人和你的家眷也都在其中。”

窦蚡大惊失色,嘴唇张了张,却无法发出声音。

“贵府上下三十八口,明日午时一到,一个也活不成。”卢俊忠上前两步,背负双手看着窦蚡道:“窦大人,本官刚刚才知道,你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听说已经定了亲?”

窦蚡脸色微变,问道:“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亲家五日前就已经满门被斩。”卢俊忠看着窦蚡,似笑非笑道:“本官现在很疑惑,你那女儿算不算是寡妇?”

“你到底想做什么?”窦蚡隐隐预感到什么,厉声道:“卢俊忠,我就算被判斩首,也曾是朝廷重臣,你你不可欺辱?”

卢俊忠笑道:“何来欺辱?窦大人,本官今晚不但不会欺辱,还会给你一份大大的厚礼。”高声道:“来人啊,带上来!”

窦蚡不知卢俊忠到底要搞什么鬼,很快,便见两名衙差押着一名女郎进了屋内,窦蚡看了一眼,失声道:“倩儿?”

那女郎见到窦蚡,也是叫道:“爹!”便要冲上前,却被衙差抓住手臂,无法上前。

窦蚡这时候却也看清楚,窦倩浑身上下一片喜庆,竟然穿着大红袍衣,虽然并没有戴冠,但这身打扮,倒像是一身嫁衣。

“窦大人请坐!”卢俊忠拉着窦蚡的手臂,让他坐在椅子上,这才含笑道:“窦大人,令嫒正当妙龄,若是明日拉赴刑场,一刀下去,香消玉殒,何其可惜?我想救她一命,不知窦大人意下如何?

“你你要救倩儿?”窦蚡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卢俊忠是什么人,此人狠辣如毒蛇,满朝文武,对卢俊忠既是鄙夷又是害怕,如今大发善心,绝不简单。

卢俊忠笑道:“窦大人知道,我一心效忠圣人,勤于公务,对自家的事情倒是疏忽了。至今也就一妻一妾!”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令嫒若能入我府为妾,我自然可以救她性命。”

窦蚡一脸惊讶,只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窦小姐意下如何?”卢俊忠看向窦倩。

窦倩却已经是惊恐不已,看着父亲,不敢说话。

窦蚡却是淡淡一笑,道:“卢大人何必开这种玩笑,我是犯官,被定了叛逆之罪,小女受到牵连,也是罪女,就算小女愿意嫁,卢大人也不该有胆子娶。”

“很多事情,本就在可与不可之间。”卢俊忠笑道:“本官真要让一个人活命,不是难事。”

“大人能不能救我家人?”窦倩终于开口道:“大人若能救我窦家,罪女愿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奉大人?”

卢俊忠笑道:“窦小姐,兹事体大,十分困难,但并非不可以。今晚小姐与本官立刻成亲,洞房过后,我可以从明日行刑的名单中将你们窦家人先抽出来,回头再慢慢想办法,你看如何?”

窦小姐欣喜道:“当真可以?”

“窦大人,看来小姐对这门亲事没意见,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卢俊忠看着窦蚡,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与小姐行礼”

窦蚡看着卢俊忠,神色平和,想了一下,才道:“卢大人,这事是不是有点急了?”

“不能不急。”卢俊忠叹道:“窦大人,明日贵府老小就要上刑场,今晚是最后的时间!”

窦蚡站起身,犹豫一下,走到卢俊忠身边,轻声道:“我有两句话要交代你。”凑近卢俊忠耳边,卢俊忠只以为窦蚡真有什么话要说,贴耳过去,陡然间感觉耳朵一阵巨疼,惨叫出声,那两名衙差却是看到窦蚡竟然张开咬住了卢俊忠耳朵,先是一怔,随即大惊失色,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卢俊忠巨疼钻心,厉声道:“拉开他,拉开他”

窦小姐也想不到突生变故,花容失色。

两名衙差冲过去,抓住窦蚡向后扯,窦蚡却是死死咬住卢俊忠耳朵不放,待得被扯开,硬是用牙齿生生咬下卢俊忠半只耳朵,鲜血淋漓,卢俊忠半张脸瞬间就被鲜血染红。

窦蚡被两名衙差按倒在地上跪下,他抬头看着卢俊忠伤口处,忽地大笑起来,声音凄厉,骂道:“卢俊忠,你这个畜生,真当我不知道你的用心?我窦家大难临头,有死而已,你却还想着趁火打劫,诱骗小女。今晚小女被你淫辱,明日依然会被送去断头台,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狗贼,难怪你至今没有子嗣,这是老天要让你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