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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千金一笑

随念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在苏寻院门口候着。

前日来的时候没注意到,现下看他院门口写着“蕉院”二字。可随念伸长脖子瞧了一圈儿,也没瞧见这院里有哪里种了芭蕉。

苏寻一跨出房门,便看到她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见了他,立马就是一个殷切的笑。

变脸之迅速,他愿称之为绝活。

“爷昨日可是累着了?”她晚间又来过一回,被小常侍卫婉拒于门外。回想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吃他的闭门羹。

苏寻不理。

“爷,昨日是妾身说话做事不大妥当,妾身给您赔不是。”

仍冷着脸。

随念揉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张嬷嬷教了那么多弯弯绕绕,如何忘了教她哄男人的功夫?看着面前停着两顶轿子,她也只能叹老天爷不给机会。

宫门口已有个圆脸太监在候着。随念敛了敛心神,决定还是先应付完眼前的事再说。可不能再给她男人添乱了。

一面微微颔首向公公致意,一面朝果儿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果儿递上备好的银钱。这是规矩。

“有劳公公。”

孙公公笑着收下。

宫内不能行轿,雁阳宫离宫门着实有些远。随念走着走着,不时往边上看上一眼。

孙公公收了钱,尽职提醒,“王妃娘娘,宫内不可张望。”

随念小小声,“我知道,可我想知道他累不累。”

她的声音虽小,但在这静默的宫墙内却分外清晰。苏寻想,他算是完了。就这一句,气全消了。

他停住了脚。

随念有些担心,急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这天杀的皇宫,修这么大作甚!

苏寻却不言语,只拿着手帕,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宫装本就厚重,又是初夏的天气,随念确实有些热。

“你不生气了?”

“生气。”擦完汗,拂袖又走。

随念不气馁,在他身后低声念叨,“没关系,待会儿回了府,我再好好哄你。”

苏寻那张冷脸险些没绷住。有这么明目张胆哄人的?

绕是孙公公见多识广,面皮上也有些发热。这做过将军的,路子就是有些野。

雁阳宫内,命妇宫妃围了小半一圈儿。瞅着这阵势,随念深刻觉得,雁城的妇人们,日子过得着实有些单调。就这新妇回门,也值得张着脖子望?

苏寻领着随念向皇上和各宫娘娘行了礼,又特特多谢了皇上钦赐的锦绣良缘。

当今皇上面相儒雅,年轻时想来也很俊俏。从前面圣,周围站的都是膀大腰圆的武将;而今面圣,周围站的都是三宫六院妃嫔贵妇。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随念的思绪还在翻飞,却冷不丁被点了名号。

略显威仪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随将军,对朕的赐婚可还满意?”

这话问得,她不满意也得说满意,何况她是真的很满意。“皇上慧眼,臣与王爷琴瑟和鸣,臣叩谢隆恩。”

大概没有见过如此不羞的新嫁娘,一众女眷中,有的不耻,有的窃笑。

“既已嫁了人了,怎还称臣?”

“是臣妾失言了。”这可不赖她,她当将军当了快五年,嫁作人妇还不满一年,一时回顺了嘴。

皇上也不计较,倒是对她爽朗的性子颇为喜欢。着意赏了一些东西,又盛赞了二人在锦州齐力剿匪之举。

皇上一歇下,接下来便是来自宫妃和命妇的寒暄。

后宫以皇贵妃为首,自然由她先开口,“宁安王清雅,宁安王妃明丽,瞧着倒是相得益彰。”

丽贵人仗着年轻,说话也活泼些,“当年宁安王入雁城受封,可不知迷了多少贵女的眼。如今却和随家姑娘成了亲,缘分也真是妙不可言。”

话说那年她也起过和宁安王攀亲戚的心思,可说媒的刚上了门,便被他以病推脱。如今瞧着,这人虽有些瘦弱,但看着还全乎,可惜了这块香饽饽。

这一个“却“字用得极好,一听就一褒一贬,失了公允。心中腹诽,面上还得若无其事。这便是随念不喜与深宫妇人打交道的缘故。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她的处事之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

妍妃与丽贵人不对付,自然要唱反调,“臣妾瞧着却很好。宁安王性子沉稳,随家姑娘自小在军中摔打,性子活泛,实是一桩良配。”

“谁说不是来着,臣妾只是叹了一句缘分奇妙,何曾说过二人不配来了?姐姐未免多心。”

得嘞,这就吵起来了。一句她的事也没有。

等后宫妇人们拉完家常,已几近午时。苏寻被皇帝留下了,随念一步三回头得出了宫。

一回府便打发了果儿去府门口替她盯着。

过了小半会儿,苏寻还没等来,却等来了从巡防营中回府的黎南。苏寻在营中给他安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他倒是挺乐意。

“走,小爷今儿请你去落香阁吃香的喝辣的。”

“落香阁,喝花酒?”

黎南一脸鄙视,“不要听到‘香’字,就往那不堪处想。落香阁,雁城第一酒楼。”

“我怎么没听过?”她也不是头一回来雁城。

“新开的,”黎南笑得贼兮兮,“说起来,老板跟你表弟还是旧识。”

随念听得一愣一愣,“我表弟?”她表哥倒是挺多,但不曾有个表弟。

黎南提醒,“青州,女扮男装。”

苏寻一进院便瞧见两人头碰着头,正窃窃私语。

常缺瞧着主子又黑下去的脸色,直叹王妃也太没运道。为了主子的心肝脾肺肾着想,扯着嗓子吼了声,“恭迎王爷回府!”

这人都到院门口了,还回府。毫无疑问,换来了苏寻冷眼一瞪。

随念立马撇了黎南,笑脸相迎,这回可以抱着他胳膊哄了,“皇上是不是没给饭吃?我让厨房热着呢,马上给你端来。”

黎南看得眼睛都直了,拐了拐常缺,“小常子,你家主子跟我家随念灌什么药了?”这还是那个金州小太岁?太丢人了。

常缺挺了挺腰板,与有荣焉,“迷魂汤。”

苏寻被她拉着用了饭,又拉着在府中逛了一圈儿。美其名曰,带她这个女主人,好生巡巡自己的府邸。

“有桃院里没有桃,蕉院里也没有蕉。为何起这样的名儿?”随念拉着他闲扯。

“没什么。只是偶尔觉得,世事便同这般,有或没有,其实并无多少差别。”声音里有股子冷漠,听着怪让人心疼。

“你有我,一直都会有。”

她说得认真。一字一句,入了耳,也入了心。埋在内心深处的隐秘被拉扯,让他觉得有些痛,却又有些暖。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忍不住靠近她,眼里是寻常藏得极深的阴沉。有些陌生的样子。

随念没有躲,任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于她不过寸许。

薄唇轻启,带了丝蛊惑,“一直都会?”一直这个词,可不是能轻易许诺的。

随念却没有犹豫,“只要你不背弃,我便一直都在。”她主动凑上去,吻住了那片近在咫尺的薄唇。

原本只是个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却被苏寻紧追不放。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有些用力得在她唇瓣上辗转,近乎贪婪得吮吸着。

腰上的手越来越用力,随念紧贴着他的身子。素来偏凉的手,此刻的热度却穿透了她的春衫,带来微微战栗。

随念不懂他的急切,但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顺从得伸出手,勾过他的脖子,任他索取。

待苏寻喘息着稍稍离开,随念睁开迷蒙的眼,只看到他满眼的情欲。那双桃花眼,漾着水光,太勾人。

忍不住又凑上前去轻啄了一口,“这下算是哄好了?”一开口,却发现声音软腻得不像话。她被自己这从未发掘的一面,吓得红透了耳根。

耳上的精巧莲花,被染上了红晕,平添几分媚色。苏寻凑到她耳边,张合的唇瓣扫过她的耳廓,哑声说道,“下次可没这么容易。”

随念突然便有些口干舌燥。她腿都软了,一点都不容易。

在他怀里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话。

“皇上今日留你做甚?”

“问了些锦州的事。”

“你可给他下了些迷药?”他这般聪明,自然知道这是个将怀疑秦家的种子种上的好时机。

“我只说,锦州之祸,积年至此。”

这也是实话。

眼角瞥见皆是纯白,晃得有些碍眼。于是她提议道,“我们去逛街吧,要入夏了,妾身给爷添置些衣裳。”

苏寻失笑,自然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点破,任她拉着出了府。

成锦阁是雁城数一数二的裁缝铺子。

店家见过许多主顾,却没见过女子带男子来置衣裳的。不由朝苏寻多看了几眼。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眼中含情。暗暗赞叹,也需是得如此皮相,才能得女子这般垂青了。

因着苏寻喜好素雅,她挑了些烟灰松绿的,有些颜色,却又不打眼。

眼瞅着她快把铺子给包下来了,苏寻抬手制止,“够了,这会儿不心疼银子了?”

随念哼哼,“谁让你整日穿白的。”哼完一句,觉得不够,掂了掂脚,在他耳边说,“你要记着,你府中已有个贤惠的妻子了,不要再念着别人。”

苏寻无奈。抬眼间,看到墙上挂着的一袭长裙,眼前一亮。

暗红的衣裙上,缀了大片将谢欲谢的花。腰间一条墨色缎带,将腰肢缠上,上身的曼妙,下身的裙摆飞扬,四分洒脱,六分婀娜。

“店家,可否将墙上那袭裙子取下来?”

随念睇了他一眼,回回说到此处便岔开,分明心中有鬼。

待苏寻将裙子递过来,她也还想置会儿气。耐不住那人温声软语,她一听便没了骨气。

等随念换完衣裳,一边掀帘子走出来,一边咕哝着穿裙子就是麻烦。

一旁苏寻却看直了眼。

大婚那日他便发现了,她极适合红色。一张鹅蛋脸本就生得明丽,四肢纤长。系上的缎带,衬得腰肢极细。虽然看着盈盈一握,但他还记得握在手中的触感,极有韧劲。

他的手忽地有些发烫。

见他没说话,随念以为不好看,“爷早说了,爷自来不穿这样繁琐的裙子,你非要我试,这会儿试完了又不说个好歹。”念念叨叨得,转头就要换回去。

苏寻却一把拉住了,“很好看,不许换。”

刚才是一言不发,现在是一语惊人。随念觉得有些脸热。

付完银子,随念捂着心口道,“爷也算为你一掷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