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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些不该忘记的英灵

鄚子泩他们都在静静的看着叶开的记载,叶开却仿佛回到了那个如同末日的下午。

一个雄壮的汉子满身是血,他端坐于东城的敌楼上,旁边一个手折脚断,面目肿的已经看不清书生,挣扎着递给他一支笔。

汉子拿着笔,提下了这流传千古的‘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城楼下,成群留着金钱鼠尾、穿着布面甲的清军,如同蚂蚁般的正朝城墙涌来。

汉子正是阎应元,他回首后望,江阴城中一片死寂,没有了孩童的哭嚎,也没有了女人的尖叫,因为他们都为忠义而死了,这江阴城哪怕是孩童女人,也敢上阵杀敌,十万民众硬扛二十四万满洲大兵整整八十日。

他的身后,还有着一群个个带伤的汉子,他们曾是书生、商贾、伙计、衙役、渔夫、甚至是青楼的龟公!

他们中有些是逃难到此的北人,更多的是江阴本地的汉子,这些人眼神中透露着坚决,没有绝望,只有壮烈,为了不留着一头象征奴隶的金钱鼠尾,他们决定共赴黄泉!

一千余人,在阎应元的带领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一样,他们左冲右突,始终突围不得,从日上三竿到黄昏,他们杀了无数的清兵,自身也所剩无几!

阎应元环顾左右,慨然叹曰:“为我谢百姓,吾报国事毕矣!”遂拔短刀,自刺胸口鲜血如注!

“宜兴人,一把枪。

无锡人,团团一股香。

靖江人,连忙跪在沙滩上。

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

江阴人,打仗八十日,宁死不投降!”叶开轻轻的念着这几句,眼含泪珠的看向了众人。

所有人都红着眼睛沉默了,特别是鄚子泩,他看着叶开特别记录的一件事,久久不能释怀。

书生笪(da四声)某,被清军抓获,清将让他投降,笪某不从,临行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随后面不改色,慨然赴死。

这个书生只留有姓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但这却是鄚子泩最羡慕的人,是他毕生所追求的忠义节气所在,联想到自己只能在暹罗人和广南人间夹缝求生,一股强烈的耻辱感,让鄚子泩觉得浑身犹如火燎一般。

“满清入主中国,铁蹄过处,惨事何止这点,就是在我们广州,庚寅之劫,我粤人在番禺七十万生灵被杀的只余几千人,而八旗兵还要我们建了一条谢恩巷,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

我叶家先祖上百口人,除了我曾祖父义信公外尽数罹难,如此种种兽行,罄竹难书,某是叶家嫡孙,也是大明绍武天子最后的血脉,此仇怎可不报?

我不愿做靖江人,更不愿做常州人,我要做就做这江阴人,辜大哥问我有何大志?这就是我的大志!报仇雪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做一做洪武大帝曾经做过的事情!”

叶开的话,掷地有声,原本何喜文等人以为他可能是想在南洋如同罗芳柏那样,开一国,坐一坐王位,但谁也没想到叶开竟然还有这样的志向。

辜礼欢看着宣纸上仿佛血泪般的记载,他向着叶开单膝跪下,“叶侯万贯家财,又是两国勋贵,这样的荣华富贵都不享受,却甘冒奇险行洪武大帝旧事,辜某一介草民,怎敢落于人后,自今日起,辜某这条命就卖给叶侯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万死不辞!”

鄚子泩稳定了一下情绪,也单膝跪下,“我鄚家几代人饱读诗书,忠义节气乃是我毕生所求,可是岁月蹉跎,耳顺之年甚至还想着忘记祖宗,做一个广南人算了!

今日想来仍是羞愧难当,书生笪某都可以舍生取义,我一老朽有什么不能的呢?我也愿从叶侯指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如果有一日能回乡祭祖,当不愧为天赋公子孙!”

“驱逐鞑虏这等盛世,怎么少得了我,束武,五哥这条命也卖给你了,日后我们打回广州,为铁庵公及叶氏祖宗报仇雪恨!”叶欢则激动的满面通红,仿佛一下就找到了日后的方向似的。

何钰儿则有点不自在的扭了扭,她看着叶开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叶束武,老娘反正已经许配给你六哥了,迟早都是你叶家的人,为叶家祖先报仇当然得算上我一个!”

四个人都有所表示了,只有何喜文有点尴尬,其实他此次来,除了刚在曼谷晋见过阮福映,顺路来看一下妹妹和北大年叶家的情况以外,他还想着把妹妹带过来的这几百刀盾兵召回去。

昆仑岛最近的情势又不太稳定了,得到莫观扶投靠的西山朝,又再次想打他的注意,这几百刀盾兵跟着叶开南征北战,短短几月之间就成了极为精锐的战兵,召回去用来对付缺少火器的西山朝正合适。

而且他跟辜礼欢和鄚子泩两人还不同,辜礼欢干脆就基本是孤家寡人一个,虽然叶开知道他日后有多风光,能力有多强,但其他人不知道啊,所以现在辜礼欢在何喜文眼里算不了什么!

鄚子泩虽说是河仙镇之主,表面看起来还是阮福映最信任的大臣,但实际上河仙镇连续被郑信和西山朝攻破后,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兵丁护卫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一千人了。

所谓阮福映最信任的大臣,只看鄚子泩到现在连他父亲鄚天赐的琮德侯爵位都没拿到,就知道这个‘最信任’三字要打一个很大的折扣的。

而他何喜文,占据昆仑岛和龙川等地,精兵万余,战船数十,妥妥的一方豪杰!

就是比起现在的叶家,他自己觉得那也是不相上下的,叶家比他有钱,但他手下的精兵可比叶家多得多!

现在明摆着要以叶开为主,他人为辅,虽然他也是立志反清的,但要他居于叶开之下,何喜文还真是不太乐意。

叶开假装没看见何喜文,而是赶忙把地上的两人扶了起来,这两人一个是他看重的‘明日之星’,一个目前最有价值的‘金牛’,都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物。

之所以辜礼欢单膝下跪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马上去扶,因为他确实需要这两人的效忠。

辜礼欢是从福建来的天地会党,福建和广东一样,同样华侨众多,天地会分支遍布各地,几十年后福建华侨陈庆真还会创立小刀会,对后世造成了深刻的影响。

叶家是广东客家人,跟福建人之间总还是隔了一层,那么在闽地颇有声望的辜礼欢,就成了最合适的沟通桥梁!

对于叶开来说,福建华侨也是非常重要的,要知道如今的爪哇岛上,福建华人可不少,从自身能力上来说,辜礼欢能文能武还能经商,简直就是最好的内政人才。

而鄚子泩同样重要,他是华人,又是半个越南人,他背后代表的则是越南明乡人。

这个非常庞大的群体,现在阮福映的嘉定五虎将中就有两个就是明乡人之后,日后越南阮朝的国之重臣潘清简等人,也同样明乡人之后。

有过一个说法,阮朝的大臣,特别是文臣,十之六七都跟明乡人有关,不是明乡人后裔,就是明乡人的学生,这是越南国内非常强大的团体。

而鄚家爷孙三代,在明乡人心中声名远播,后世鄚子泩父亲鄚天赐的墓,可是年年有人祭拜的。

有了漠子泩,叶开就能通过这条线,不断把越南国内的明乡人吸纳到身边,他们能为叶开提供足够多的,合格的内政人才与学习近代科技文化的学子,哪怕就是跟阮福映翻脸,明乡人的团体也非常有用,政工有多厉害,这可是我党证明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