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擂台上，文迁与文羽两人相对而立。
文迁一身粗布麻衣，全无仙人之态，倒像是个刚从庄稼地中忙完农活的农家汉子。
而在文迁的对面，文羽手中拿着笛子，一身华服，仔细梳理过的发中还别着一支名贵的发髻。
如果不是门派大比，所有人包括顾野都不会相信这两人会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
但它就是这样，这样出现了。
在擂台之上，文羽开口说道：“大师兄，最近门派的护山大阵可还好？”
文迁顿了顿，文羽在他眼中一直是登徒子的形象，哪里会料到在门派大比的擂台之上，对方会询问自己有关护山大阵的事情。
但护山大阵就一根草绳上的两颗铃铛，说些也是无妨。
“还不错，就是最近暴风雨和野兽出没的比较频繁，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得去山下买几百个铃铛回来。”
文羽听闻此话，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师弟我最近在研究阵法，想忙完这些杂事之后，为门派建造一处真正的阵法。”
文迁大喜，如果真有阵法，那他也不用每天去巡逻，也不用特定一段时间到山下去买些铃铛回来。
“不知师兄我能做些什么？”
文羽眼角上扬，拉出诡秘一笑，说道：“我希望大师兄能赢我，我便为门派建造护山大阵。”
文羽此话一出，激起一阵翻腾之声。
“这位二师兄，是要干什么？为什么非要大师兄赢他不可。”
“赢了才为门派建立阵法，把飞天神教当什么了？”
“这和二师兄平日的做派似乎有些不同，二师兄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野大手一挥，对着下面众人弟子说道：“我飞天神教不唯人，不唯天，只唯心。”
顾野一番话，压住了议论之声。
飞天神教无论做什么事，都根据自己的心从事，纵使是同门师兄弟乃至掌门师父，都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力。
文羽不露神色朝看台上的顾野投去感激一瞥，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到眼前的文迁身上来。
“师弟此番计划，大师兄以为如何？”
文迁露出憨憨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师弟事后不要后悔。”
文羽对着文迁双手一拱，底气十足道：“还请大师兄赐教吧。”
文迁脸上先是憨厚一笑，接着便是两只沙包大的拳头开始膨胀起来，最后竟变的和两只石槌一般。
见到文迁双手发生剧变，文羽两眼放光，开口说道：“大师兄主修功法是金石至破功？”
“正是，我已修到第四重，还请师弟小心了。”
文迁一边说着，发着青光的两颗拳头冲着文羽而来，不单如此，文迁身躯各处正发生着剧变，一块块健壮的肌肉在粗布麻衣下开始鼓起，没过几息，文迁整具身躯竟扩大了一倍不止。
文平好杂学，对于文迁身上的变化自然不陌生，对自己身边的文邦说道：“大师兄一出手就使出了浑天霸体功，这是要把师兄一拳头锤死呀。”
“一拳头锤死并不至于，也可能需要两拳头。”文邦笑道：“不过大师兄也真是粗中有细，知道修炼浑天霸体功身型会发生剧变，爆衣乃是常事，所以特意穿了一件粗布麻衣，就算在战斗中烂掉也不觉得心疼。”
文平“嘿”一声，反应过来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在擂台之上，文羽看着如恶虎般扑来的文迁，一点也不慌张，反而开口说道：“大师兄，你也太看不起师弟了吧，就这两门功法也想打败我?”
文羽不慌不忙，抬起手中的笛子轻轻一吹。
尖锐而又刺耳的笛音在众人的耳中响起。
最受折磨的，不是离文羽最近的文迁，而是在看台上的顾野，在场属顾野的修为最低，因此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
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抽搐起来。
江采雪见顾野如此模样，掩嘴一笑，开口说道：“当时设计武道场的时候让你多花点灵石，给擂台加上屏障，免得弟子比试时误伤观众。”
“你为了省些灵石硬是不加，果然我没猜错，第一个受伤的就是你。”
在地上抽搐的顾野挤出声来：“采...采雪...救，救我。”
江采雪不慌不忙，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透明的半圆形的遮罩出现在擂台之上，将文羽溢出的攻击全都挡了下来。
恢复正常的顾野爬回到座位上，一边用手抚摸跳动不安的胸口一边说道：“这个文羽，真的是，都给他说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还老是搞这些大面积无差别攻击，白瞎我刚才替他解围了。”
擂台上的文羽自然不知道看台上发生的事情，但擂台上的事情，他看的是一清二楚。
刚才还来势汹汹的文迁相比之前速度可是慢了不少。
文羽笑道：“大师兄，我刚才可是说了，不拿出些真本事可是不新行的。”
文迁突然怒吼一声，全身上下发生剧烈的变化，一股黑烟不知为何竟出现在文迁的周围，而在文迁头顶，居然长出两只山羊的犄角，不单是头顶，文迁身上皮肤也变的如墨一般黝黑。
看台上江采雪见到文迁这种变化，随即将目光移到顾野身上，盯着顾野冷冷说道：“你的大徒弟修炼这种功法，你自己不知道？”
顾野叹了口气，随即又笑出声来说道：“我早就猜到你肯定会问我。”
江采雪死死盯着顾野，一点目光都没移去，说道：“然后呢？”
顾野扫视看台上的众位弟子一眼，弟子的眼神中，多是恐惧和不安，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和蔼可亲，憨厚老实的大师兄，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当他执意要修行金石至破功以及浑天霸体功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他最后一定会炼此功，可未曾想到，他竟会在今天大比上直接暴露出来。”
顾野看向擂台上宛如恶魔的文迁，神色复杂，喃喃自语道。
“是因为文羽的那句话吗？你赢了我，我为门派建造护山大阵。”
江采雪站起身来，冲到顾野身前，拉着顾野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你这个即做掌门，又做师父的疯了？早都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修炼此种功法的后果？”
顾野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拉着自己身体的江采雪，轻笑两声：“飞天神教不唯人，不唯天，只唯心。”
江采雪大吼道：“你真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只唯心之类的狗屁道理，你这位大弟子就快没了，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顾野伸出手来抓住江采雪的小手。
江采雪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在门派大比上，顾野竟会直接抓住他的手。
整具身体如同过电一般，僵硬在顾野面前。
顾野一把将江采雪拉到身前，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旋即将抓住她的手放开了。
一阵失神落魄之后，江采雪回到座位之上，看着文迁恶魔般的身体，神色是异常的复杂。
在擂台之上，恶魔后的文迁竟然挣脱了文羽笛音的束缚，不仅如此，整具身体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文羽看向眼前已经完全化作恶魔的文迁，一直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竟多了几丝不属于他的沧桑。
忽然，文羽的眼神变的疯狂起来，冷笑道：“恶魔吗？就让我今天来试试吧。”
文羽一下躲闪，闪掉了文迁的第一下全力攻击，但纵使时机和技巧已经非常熟练，但还是被文迁带来的力风刮伤了左臂，一道黑斑旋即出现在伤口处。
见此黑斑，文羽轻笑一声，从兜中取出一颗猩红色丹药，扔进口中，左臂上的黑斑竟忽转眼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文羽施出功法，向后退出一大步，彻底拉开了与文迁的距离。
看到此种场景的江采雪呆住了，因为文羽吞下的不是别物，正是禁魔丹，这种丹药只要一种功效，让服用者一段时间内免疫恶魔黑煞的影响，文羽左臂上消失掉的黑斑，正是恶魔黑煞。
江采雪失神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普通弟子身上怎么会有禁魔丹，这种丹药在大陆内部完全没有市场，丹药贩子也不会贩买，只有在人神战场上才能买到......”
“文羽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禁魔丹？”
江采雪又将目光投向了顾野。
顾野苦笑一声，说道：“文羽来自禁魔门。”
这个信息是在太过庞大，江采雪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对着顾野怒喝道：“那你还不赶快停止他们两人的战斗，一个是恶魔，一个来自禁魔门，你想让两人都死在擂台上吗？”
江采雪的一席话自然也传入到看台上的弟子耳中，他们才刚从大师兄化作恶魔这一事实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到二师兄居然来自禁魔门。
底下一众弟子，又死机了。
江采雪慌忙召出飞剑，想要阻止擂台上二人的争斗。
却被顾野挡在身前拦住了。
“我去救你的徒弟，你拦住我干什么？”
顾野回头看了底下对峙的两人一眼，开口说道：“我相信他们，他们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听到此话，江采雪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万年积累下的仇恨，不是单凭个人能力就能解决的。”
顾野回到座位上，像是君王一般开口说道：“看下去吧，要对我的弟子有信心。”
江采雪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手持飞剑作出一幅救人的姿态，如果擂台之上稍有异动，江采雪便会立即冲下去。
擂台上文迁察觉自己留下的恶魔黑煞莫名消失，又看到文羽吞下一颗猩红色的丹药。
文迁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杀，杀，杀，杀死眼前这个人。
文迁只觉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朝天忽然怒吼一声，两只双手忽然长出锋利的爪子，整具身体不受控制随即朝着文羽扑去，而文迁自己的意识，早已消失在汪洋大海之中。
看见文迁终于长出了恶魔之刃，文羽冷笑一声，心中想道，前半部分终于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后半部分。
无与伦比，至关重要的后半部分。
文羽拿起笛子，又吹出一曲。
此曲和刚才所吹的尖锐刺耳的曲音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那首是金石相杀，那此曲便是高山流水，水到渠成。
文羽相信自己的实力，更相信自己的曲子，所以当那顶锋利的恶魔之刃扑向自己时，他依旧没有停止演奏。
可是，他错了。
恶魔之刃进入了他的身体。
果然还是失败了呢？
在昏迷之际，他做了一个梦，红色的天空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忽然，天空中出现一张脸，一张长着犄角的女孩的脸。
不过，那双女孩的脸，最后还是消失了呢。
当江采雪要从文迁手中救下文羽时，顾野死死抱住了江采雪。
“别去救他，千万别去救他。”
江采雪愣住了，不是因为顾野死死抱住他，而是因为抱住他的这个男人，正在哭。
是的，他在哭，似乎泪水已经透过衣衫，贴到自己的皮肤之上。
“不要这么去救文羽，相信他，飞天神教，不唯人，不唯天......只唯心。”
哭声响彻整个武道场。
江采雪不知道做该些什么，她发现自己现在无法挣脱这个男人的拥抱，只能继续任由他抱着，但看到擂台上的景象她又觉得心疼，只能冲着看台的弟子大喊：“文良，准备好丹药。”
......
......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前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在微笑，而我又干了什么？”
“是文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刚才在干什么？”
“我要杀他，他是我的师弟，虽然我平时看他不爽，但我从未想过要杀掉他，从未想过。”
擂台上的恶魔忽然发生了剧变，头顶上的犄角消失了，皮肤也恢复了正常，而那柄插在文羽身体中的恶魔之刃，也早已消失的无隐无踪。
江采雪看到此景，连忙喊道：“文良，快去救人，救人。”
顾野看到文迁的变化，以及尚有生机的文羽。
松开了江采雪，整具身体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文羽，成功了呢，成功了呢。”
“有这等好弟子，我飞天神教...不愁呀...不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