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坐护在白熊身前,双手聚合于前额结出一个特殊印势,这是讙狸兽的变身术。
自结印处渐渐汇成一缕缕桔色气息,由稀薄到浓郁,逐渐环绕着怀玉升腾而起,形成气旋。
与此同时,怀玉的身体开始不断渗血。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且危险的过程,怀玉如今只是一介凡胎,以凡胎承灵兽的化身,若成了还好,若失败,轻则凡胎化为血浆,重则元神撕裂。
在这种时刻,她竟忆起了当年浮玉山的那一幕。
青萝幼小的身躯犹如一个破布偶,被那头狰狞黑蛟咬在口中撕摆。
那画面经年久远,被浓重的鲜血浸泡着,融刻在怀玉脑海深处。
自打青萝死后,她被帝尊送回翼望山。
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变了。
惯于睚眦必报,有口必还的怀玉,面对全族长辈群起围攻的指责,一句反驳也没有。
她甚至希望,大家能把她狠狠打一顿,打死了更好!
但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除了指责和谩骂,除了叹气,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往的胡作非为之所以能够有恃无恐,她仗的不过就是族人们的宽容。
那一晚,她怀着愧疚至极的心情,在翼望山山顶为青萝刨了一座衣冠冢,对着那冢枯坐一夜。
怀玉觉得,那座冢里不止埋了青萝的衣冠,还埋了从前的自己。
从此以后,翼望山没了那个胡作非为的混世小魔王,怀玉每天的生活只有吃饭睡觉和修炼。
隔三差五,她会去那冢前安静坐会儿。
她对着那座孤冢起誓,在她有生之年,即便是要再次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再受到伤害!让自己走到无能为力的境遇!
亦如今日此境,她要靠自己,护下这只熊。
东边儿的金乌已升的滚圆,杀手们即将踏破黑夜的阴影来到晨曦之下。
怀玉全身浴血,以身为祭,企图以变回原形来打破宵光的禁锢术。
宵光身为神女,品阶比怀玉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她下的禁锢按理说是怀玉无论如何都破不了的。
但怀玉身为兽仙,想要化回原身乃其本能,也是怀玉最有希望冲破禁锢的唯一法门。
怀玉拿命一搏,忍着五脏六腑如油烹一般的痛苦,终于让额头兽眼显出一道开眼前的橙光。
讙狸兽乃三眼灵兽,额上一目乃先天神目。神目既出,怀玉的变身术已成功了一半儿!
神目的华光刚自额间裂开,怀玉双眸便立时化为澄黄竖瞳,讙狸兽耳也冒出两侧,四面八方的神息纷沓而至,被神目吸纳其中。
此时怀玉周身的鲜血已在地上圈出蒲垫般大小的血泽。
她正忍受着元神撕裂的巨大痛苦。
这痛苦极难分说,比经历出云台的神识分离还要剧烈好几倍,即使她咬紧牙关也忍不住疼的哼出声响。
血水、汗水、疼到不可抑制的泪水,将她整个身体浸湿,犹如大雨加身。
在这关键档口,半空一个黄黄的东西借着风力急急飞来。
雄浑气泽强横的撞散怀玉的结印,顺势贴上她脑门儿。强势中断她的变身术。
怀玉被这力道撞的后仰,像个被闷棍打晕的人,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
她晃荡几下,待定下神来,竟发现周身法力被再一次封印,且这次封印比宵光的禁锢术更加牢靠!
她五识归位,又恢复了凡人的样貌。
接着,在明媚的晨光里,一位白衣青年自天空落下,矗立在怀玉身前。
“帝尊!”怀玉几乎脱口而出。
背对着她的白衣青年闻声略略回头。
怀玉盯着他的脸辨认了好半天,渐渐地,对他是帝尊的认知由动摇到完全否定。
青年的脸虽然生的……生的逆天好看,但……但似乎不是帝尊,只是跟帝尊一样,喜欢穿白衣裳的一个凡人罢了。
怀玉突然有些头晕。
马蜂一样的杀手已迫到眼前,白衣青年收回眼神,右手化出一柄冷剑迎了上去。
日出的晨曦将这个背影和白熊一样,也镀上一层金桔般的暖光。
青年右手执剑,冠带翻飞,衣袂飘扬,正是黑压压的马蜂窝里一点白,似乎随时都会被那些黑色吞没一般。
这青年是打算一人单挑上百人吗?
怀玉觉得他会被揍死。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怀玉始料未及。
青年主动飞掠入敌阵,一路势如破竹,气势汹汹。
杀手们还来不及勒马缓冲,青年便以冷剑扫下十几个黑衣人。
怀玉甚至少有听到兵器碰撞的声响,那些黑夜杀手便卧地不起。
青年剑姿翩跹,身形俊雅,以足尖点过马头,似万花丛中过,信步花丛中般迆然。
撩、刺、挑、绞、截,剑剑精准,剑剑点中要害,却又不至取人性命。只教那些人躺尸在地,爬不起来。
手起剑落几个回合,俊逸潇洒,手中长剑飞挽,像砍笋切菜般利落。
黑衣杀手们好似排着队一般等着被削,前赴后继的被青年挑落马下,前后不到一盏茶功夫。
一盏茶后,偌大平原上唯一站着的生物,只有一个青年和众多零散跑落的战马。
饶是怀玉打架从小打到大,自认武艺了得,在见识了这番手段后,也不免暗自咋舌。
这是神仙虐菜吧?这个凡世竟有如此高人?
战斗结束,青年提着带血的冷剑朝怀玉走来,一身白衣带着萧煞冷库绝,往怀玉跟前一站,正赶上日头晃在两人中间。
怀玉莫明打了个冷噤,眯着眼睛努力去看这位看不清面貌的青年。
依稀记得刚才不久,她还一眼惊鸿了。
小伙子斯文秀气,怎么此刻气质如此霸道令人生肃,这跟他的外形是否不符呢?
在怀玉揉眼睛的时候,清亮的还剑入鞘声响过,青年开口说话:“你……”。
怀玉眯着快要被晃瞎的眼睛,抢先一步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青年很明显地顿了,随即淡淡道:“我正巧路过,前来寻妖。”话毕,侧头盯着白熊去了。
“寻妖?”怀玉心里咯噔一下。
白衣青年朝白熊走近几步,怀玉一惊,忍着剧痛往白熊跟前一护。
青年顿住,慑人的目光重新落在怀玉脸上。
怀玉被这充满威压的气势震的心脉一颤,赶紧打了个豪放的哈哈缓和,顺带将白熊往自己身后掖了掖:“这是我养的一只熊,不伤人的!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