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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庄子

林姝蔓只瞧了一眼就感慨万分。

素日里,林阳烈多是冬日带着全家来庄子上泡温泉,每次见都是白雪皑皑,大雾茫茫间,格外冷清。

今天却是春光明媚,庄子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门前五六棵枝繁叶茂的柳树,柳条垂摆摇曳,正院内有曲折弯曲的回廊,回廊旁树木幽深,逶迤曲弯。

后院中的小花圃,茶花、菊花、水仙、美人蕉、一串红点缀其间,初看只觉眼花缭乱,可细瞧便知,每个季节对应一种花,使得这院子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院中屋舍林立,面阔三间,檐牙耸立,不似一般屋舍精致,却自有一番古朴大气。

只瞧一眼,林姝蔓便心生满意,这里环境幽深雅致,禽鸟啾唧,灌木环绕,很是合了她的性子。

早就知道主子要来,院中仆妇俱都换了新装,立在门口迎接。

林青峰翻身下马,指挥奴仆将行李拿进屋子。

有个妇人自称王大家的,殷切伺候林姝蔓下马。言谈中,林姝蔓明白这王大家的夫家就是庄子里的管事,她自己管着妇人丫鬟堆。

王大家的一路领着林姝蔓和海棠,介绍这庄中景色环境,和各式玩乐

她言谈流畅,妙语连珠,说起庄中野味味美鲜活,直说的林姝蔓口齿生津。

海棠道:“你可别是唬人,哪里有那么好吃,姑娘在京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哎呦,海棠姑娘,我怎敢骗姑娘,这野味不同寻常,就是一个鲜字。这庄子后山正是一片林子,这时节还差,待到秋日,好多大官来这打猎,打到猎物就地烧烤,那个味道哟!”

王大家的又道:“过几日我家那位正要上林中打猎,到时候姑娘赏脸尝尝?”

林姝蔓来了兴致,略一点头。

王大家的立马堆笑,“姑娘看,这就是卧房,姑娘可还满意?”

卧房坐北朝南,光线充足,不大的房间立着三面屏风架子床,檀木镂空矮柜,红木雕荷花交床。

墙上悬着山水画,中间檀木屏风遮挡视线。

虽不若京城奢侈精致,却也干净雅致,看得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林姝蔓眼露满意神色,搭着海棠的手又去看了后花园,略略走了一圈,更是满意。

晌午饭过,天色不早,林青峰本该启程回去,可他着实不放心,又单独叫了管事王大,一番交代嘱咐。

林姝蔓明白哥哥最是内疚,退婚一事后哥哥异常沉默,即便林姝蔓直言此事不怪哥哥,他还是郁郁寡欢。

也许有些事只能时间来消散吧。

林青峰又三番五次嘱咐林姝蔓,林姝蔓亦没有不耐烦,面带微笑柔顺点头。

待到日头西沉,再不走城中宵禁再回不去时,林青峰方恋恋不舍上了马。

林姝蔓送他到庄门口,“哥哥放心,我很喜欢这里,你回家和爹娘切莫多挂念。”

林青峰面色低沉,眼中含愁,却无计可施,终得离开。

上午还艳阳高照的天,邻近这时辰却乌云密布,远处的风也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雨水的冰凉。

怕是要下雨了。

没成想,这场雨直到第二日才落了下来。

京城暴雨如注,雨点豆大,打在身上生疼。风猛烈席卷,吹得雨丝斜斜打在人身。

这种天气,但凡没事,都要窝在家中。在外面即便支着油纸伞,不出一盏茶功夫,也得全身湿透。

可就是这种天气,金銮殿的白玉石阶上,李贵妃乌发披散于背后,未带钗钿首饰,只穿单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雨水浇透她的身子,带着冰凉渗进骨头,也渗进心底。

她不管身后大丫头的哭劝声,对着金銮殿紧闭的大门虔诚跪下,嘶喊:“陛下,爹爹一直不知道贩卖私盐一事,此事与爹爹无关,求陛下宽恕!”

她声嘶力竭,声音哀哀欲绝,穿过大门缝隙,余音袅袅。

这一天对李家注定不平静,李家旁枝李晨贩卖私盐的账簿本翻了出来,立刻便有刑部人锁了李晨一家子,现已下了天牢。

李晨是李大学士一家旁枝,李大学士立即上书请罪,请求告老还乡,以往这种折子成景帝会立即打回,现下成景帝却态度模糊,模棱两可。

前朝后宫全是人精,就这一举动,前朝刑部虽还对李大学士一家恭恭敬敬,眼神却早就变了。

更别提李贵妃所在后宫,她在贵妃位多年,人又张扬明艳,早就树敌无数,此事一出大小嫔妃闲言碎语便传了出来。

只是此时李贵妃已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她明白这前朝后宫其他人言语皆为浮云,不需理会,只要成景帝态度转缓,李家这个危机才能真正过去。

于是就有了雨中这幕,李贵妃脱下金钗银钿,雨中请罪。

她陪伴成景帝十五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成景帝从小并不是被当作储君培养,骨子里少了份天子应有的杀伐果断,恋旧心软。

只要过了这关,一切就都有转机!

李贵妃眸光坚定,再次朝殿门方向重重叩首:“陛下!”

殿内一片静谧,轻透纱帐安静垂落,四下安静,大太监冯总管额头沁汗,却不敢动作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成景帝斜倚在榻上,手上半卷《水注经》翻了半天还是那页。

这殿中真正镇定的大概只有一旁立着的贺千空,他着深紫色朝服,低眉顺目立在成景帝身边。

冯总管偷瞟他半个时辰了,他一直这般巍峨如山,面容沉寂,你很难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殿旁浮雕莲花纹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飘散,屋外磅礴大雨叩打门牖,发出叩叩的声响。

成景帝终是长叹一声,阖上手中书卷,有些怔忡的看向窗外。

冯总管手急眼快,悄悄将桌上的凉茶泼掉,换了壶新的,动作快速,换完就悄无声息立在大殿梁下阴影中。

成景帝又是长叹口气。

贺千空眼皮子都没动,恍若这殿中不知世事的香炉。

可成景帝却问道:“千空,她在外面也有半个时辰了吧。这雨可真大。”

贺千空还是不答,他明白成景帝不需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