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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想见的自己

风予淳听到有鸡在叫的声音,他再睁开眼,是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两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在一棵树下,面朝树干围在一起,像是在拨弄什么东西。一个男孩胖乎乎,白白净净,看起来憨憨的,另一个瘦削,皮肤颜色略深一点。

这里是孤村。

风予淳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个画面他再熟悉不过,白白胖胖的那个是全,另一个则是年幼的自己。全是孤村唯一跟自己同龄的孩子,那个时候,两个人时常一起玩耍。

“怎么办?它好像快死了。”

全手上握着一只鸡仔,鸡仔的头耷拉在他手上,身体因为呼吸还在微弱的起起伏伏,孱弱的翅膀和脚已经不动了,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我们去河边,给它泼点水,它可能只是受伤了不太舒服,泼点水不定就醒了。”

风予淳当时心里很慌,跟全追逐的时候,自己不心踩到了全家的鸡祝全的娘是孤村出了名的泼辣,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踩死了她家的鸡仔,非要上家里去闹,让赔钱赔东西不可,到时候自己少不了又要挨骂。

风予淳心捧着奄奄一息的鸡仔,蹲在河边,鸡仔身上黄黄的绒毛裹着它温暖的躯体,很暖和,全则从河里双手捧水往鸡仔身上泼。鸡仔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被泼了两次水之后,会忽然睁大眼睛,但是很快又慢慢变成半睁半闭的萎靡状态,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很快,连原来一张一缩的肚子也彻底没了动静。

“长守,你看那它是不是死了?”

全看着风予淳手中的鸡,问道。

“这可跟我没关系,这是你泼水给它泼死的,它刚刚还活着呢。”

风予淳紧张地把鸡放在地上,立马站起来。

“这下可糟了,我娘还养了这五只鸡仔,长大了生蛋给我吃,现在这就死了一只,我娘肯定要发脾气了。”

“全,这可不赖我,我什么办法都给你想了。要是你娘问起来,你就你不知道,不然她肯定要上我家闹的。你看我娘每次做了好吃的,都让我带给你吃,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娘,不然她一着急上火找我娘吵架,下次可没有好吃的给你了。”

胖子想着游涧儿做的酸枣糕,口水直流。

“行,那我不。”

他看看地上的鸡仔,又对风予淳:“要不我们去把这鸡仔埋了。”

两人四目相视,默契地笑起来。

是埋鸡,其实只是想挖坑玩而已,这是二人平时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两人就近在河边就挖起来。全在不远处找了一块长长的石头,一头细一头粗,用来挖坑刚好,风予淳则找了一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就挖了个深坑。这个时候,他们早就把鸡忘得一干二净,风予淳直接提议舀点河水放坑里,然后再捉点鱼来,这样坑就变成了池塘。

全在男孩的怂恿之下,脱了鞋袜站到河滩里,河水没过了他的半个腿。他开始仔细寻找潜游近河岸边的鱼。春,河里的鱼格外多,成群结队在河里嬉戏,平日里捉个鱼虾螃蟹对二人来全然不在话下。

全捧着一捧河水和两条鱼,心地放到坑里。风予淳看着这个“池塘”,来回打量的半,觉得这个坑还是太,如果再来几条鱼,这样的坑就太局促了,于是他又拿起树枝开始刨,刨一会儿停下来清理掉冒出来的石头,然后再接着刨,原来两个拳头大的坑,被他刨到了一个西瓜那么大。

看到鱼的“池塘”变得这样宽敞,他这才心满意足。再看两眼,这么大的“池塘”里居然才这两条鱼,那怎么行?

“我你怎么磨磨蹭蹭的?鱼呢?”

风予淳想起全已经半没有送鱼过来了,于是一边埋怨一边回头准备数落全,结果,此时全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空无一人。

男孩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心想这下坏事了,要出大事。他吓得双腿发软,但还是拼了命往孤村跑,一边跑一边喊:“全落水了,全落水了……”

后面他看着大人们乱作一团,很多细节风予淳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趴在游涧儿怀里哭了很长时间,全的母亲在院子里哭喊地,有人全后面被救回来了,可是他再也没有见过全,听是全被救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人也一直胡话,他们一家人带着他去看病,从此离开了孤村。

风予淳一直不敢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人,就算是父母问起他也只是哭,要么就不记得了,但是他心里一直就记得清楚,是自己踩死鸡仔闯祸不让全,是自己怂恿全下水,是自己光顾着挖坑忘记了全才害他溺水。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明白来龙去脉。

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是自己时不时还是会梦到全,梦到他回来找自己,梦到他拿着鸡仔看着自己。每每被这样的噩梦惊醒,游涧儿都会摸摸他的额头,安慰他一切都是梦境。

风予淳在幻象中亲眼见着全溺水的画面,他跪在地上,抱着头,不想听也不想再看。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膝盖上,落在河滩的石头上,落在泥土里。

“对不起……对不起……全……”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你落水。

风予淳的声音在颤抖,这些忏悔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鼻涕一把接一把,哗哗流下来,男孩久久啜泣。

“你想要探知自己的力量,就需要先全盘接受你自己。”

这是全的声音。

风予淳警觉地抬起头,全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光着脚,腿上还粘着几片水草的叶子,和一些泥污。

“全……”

他瞪大了眼睛,看到这个憨憨傻傻的儿时玩伴。

“我不是全,我只是那个你不想见的自己。”

全的声音和形象都变成了虚空,在幻境中像被风吹散的沙塔,很快消失无形。

风予淳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用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这件事情曾经是他心里最痛的心结。

“全盘接受自己?”

风予淳想着全的幻影的话,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还以为这件事自己早都忘记了,结果被自己揭开了疮疤。

“对不起,对不起!”

风予淳双手攥紧拳头,使出全力在幻象中大喊,歇斯底里。

憋了好久的一口浊气,从丹田喷涌而出,沿着这声叫喊飞出风予淳的身体,烟消云散。风予淳这样连着大喊了好几声,直到筋疲力竭,直到再不埋怨那个无能的、狡黠的、不讲义气的自己。

风予淳向前走,一步一步走进河中,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幻象,孤村非孤村,河也不是真正的河,他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河水渐渐没过了他的膝盖,他的腰身,他的胸口,他的脖颈,他的整个头。阳光透过河面照射下来,上面是光,下面是黑暗。他摆动手臂和腿,在河里游动,水草左摇右摆,鱼在他身边穿梭。

这个时候,那条有白色条纹的鱼又出现了。

风予淳掉转方向,此刻他不想再管什么白色条纹的鱼,他知道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着,要不然就上岸吧,于是,他开始朝岸边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