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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9章 弯弓射贤王(下

要说起来,身为东川都押牙陈儒最初还是坚决贯彻了来自宋浩的部署,不但成功袭击了好几个射洪城下游的市镇、渡口和码头,将其焚掠一空还就地取材的在江面上水流折缓处,用沉船和下木桩构筑了多处的浅滩障碍之所。

期间被从附近村邑之中驱赶而来的男女老幼,浸泡在冰冷犹有残余冰雪的将水中,亦是前赴后继的冻死、病死、淹死或是被重走了不知凡几。然而他这一番苦心的布置和有限的想象力,却没有能够挡住随着即将开春上涨的讯流,而沿江而上的太平军船队。

虽然他已经变相清理和驱逐了沿江可以提供拉纤的人力和畜力,却是没想到太平贼有可以依靠水轮自走的车船,更没想到那些粗粗布置的水面和水下障碍物,根本没有能够对这些车船造成什么妨碍,就已经被用几根船头延伸的杆子给提前探知出来。

然后,许多轻快小船靠上去作业若干,一声轰鸣和喷溅老高的浪花、无数死鱼翻滚之后,随着水流飘去的大片残渣,江上就重新变成了一片宽阔坦途而他籍此在江边所设置的埋伏也就成为了一场笑话。车船上的几门炮子齐齐轰打过来,被按在地上的马匹现行受了惊,然后人也掩藏不住了。

而码头和渡口被捣毁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些车船很快就能用放下的小舟和拖运驳船上的物料,很快在岸边构建出一个建议的登岸地点来。而陈儒麾下都是东川比较稀罕的骑兵,却是没法越过江面去冲击对方的,在籍此三番吃了亏之后也只能转入内陆活动了。

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开始用刀剑弓枪,来清算那些地方上“附贼”“从贼”的顽夫愚民。一时间真正的贼党没找到多少,倒是将那些自认为世代服从官府的良善之民,而与外来太平贼没有多少瓜葛,也不会又有什么事情,而不愿背井离乡暂避一时的人们,给顺手杀了个人头滚滚。

然而,当蛰伏于射洪城内的贼军得到后续补充而开始主动出击之后,他们依靠烧杀掳掠建银所维系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在一次接着一次被埋伏和截击,又仗着马力和熟悉地形,勉强挣逃而出的损兵折将之下,让陈儒嗅到了某种危机和大难临头的意味。

所以,他最后在来自后方的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贼军,形成最终包围之前抛弃了利于平地奔驰的坐骑,还有那些发动和聚附起来的土团乡兵们,带着最后的八百十人钻进了射洪城以东的山林之中,才算是摆脱了初来乍到尚且不熟悉地形的贼军骑兵追击。

只是,当陈儒等人沿着山中的猎道走出来,并且得以步行回到州城郪县的时候,身边能够继续跟随的也就剩下最后二十多号人了。相比当初千骑纵横往来的意气风发,可谓是凄惨和落魄到了极点。

但是,由他带来的关于与那些贼军接战和遭遇当中,所获的关于地方上讯息,还是让宋浩不得不重视起来,而暂且放过了追究其责的打算。因为,那些贼军在射洪等地方上,已经不是简单抄掠大户和富室,或是鼓动和招募那些贫户、穷家,为之驱从和协力。

而是在抄没了那些乡土豪姓大户和胥吏、官绅之后,又分派人手开始正儿八经的就近丈量土地和清查户口,并且让那些穷棒子当中自行推选村头、里正之人,又从中委任了许多临时协办的吏员根本就是一副摒弃了旧有乡班士绅制度,而另起炉灶的长远治理打算。

如果真让贼军这些明显想要反客为主的图谋和手段得逞了,就此掌握了地方的钱粮和丁役而站稳脚跟下来那就意味着大唐官府治下的天翻地覆,和敌我实力对比的进一步彼消此涨就算日后那些逃到州城里的官绅、胥吏们还有机会重回乡土的话,也未必能够继续讨得好了去。

想到这里,宋浩却是愈发的痛心和棘手起来,只恨自己当初在尚且占有优势和上风之际,出于保全实力计而未能派出更多的敌后骚扰和牵制的人马,让这些贼军轻易的摧残和掌握了地方的局面。

随即,他又对着身边的朱敬枚决然到:

“还请监院让人告诉行在那头,东川军此番自顾无暇是去不了!非但如此,我还要更多的援军和输送不然贼势一旦突破我东川地界,难道仅有一道鹿头关之隔的西川境内,就能独善其身讨得好去么?”

而作为渝州别遣军的正将钟翼,也在隔着一道江水的南岸土丘上,隐隐与之遥想对望,而用一副风磨铜的千里镜,仔细打量着郪县今四川省三台县城上下的布置和格局。

这是一座位于江流折转处的台地上,少有厚实夯土又包裹着大量碎石贴墙的较大城池光是南面视野当中城墙部分就有约三四里宽除了西北、西南向折转而过的涪江干流之外,又有从城南墙下绕过的支流郪江,郪县也因此得名。

也因为自古涪江水运极便,以相对于陆路便捷、通达的交通方式,而商贸往来如织。船只逆流而上可行至绵阳、江油的西川腹地,顺流而下至射洪、遂宁、合川、渝州等峡江水道。这里又是凯江入涪江的汇合口,船只向西逆上而行达中江。

故三台自开埠以来就是蜀中货物的集散中心和重要中转地。号称“左带涪水,右挟中江,居水陆之要冲,为剑南都会“。也因此聚附了大量的土客人口和财力列为上州,自乾元以后又充当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

最盛时梓州有户六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口二十四万六千六百五十二。其中最精华的三成都汇聚于州城郪县之内故而郪县也是一度比肩成都的,蜀地第二繁华望要大邑所在。

而郪县东、南两面都是临水面江的天然险要。只有丘陵遍布的北面和西面的陆地,才有可以作为施展开兵力和进行围城作业的传统意义上的开阔地形。然而这里却是分布大片水稻田,虽然已经被清野坚壁过,但是田里的积水和淤泥也是不小的妨碍。

而作为唯一一条南北向穿过城东狭窄临江地带的官道和陆上商路,几乎就是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来自城墙,居高临下投石射箭之类打击的威胁之下,而随时随地就可以将其轻易的截断。就连江边原本看起来品位繁密的城下坊和码头也被焚毁,而不给太平军水营从容登岸的靠近机会。

郪县的城墙也不像是渝州别遣军之前攻打过的那些城池一般因为地处相对太平的内陆腹地,除了少许土蛮和私贩子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想要的威胁因此难免年久失修或是防务弛废的状况,只有一些捕盗兵和税吏在维持着局面。

而根据钟翼所观察到的,这种土石镶嵌胶合紧密的城墙结构,也不是轻松地几轮炮轰就能咱出个足够大的开口来的更何况城墙上似乎在今年还被修缮过,城门内疑似加筑了内围的小瓮城,隐约还有石砲和车弩的影子,而尤显得城头上的物料准备从足。

不过,就算是这些迫在眉睫的困难和险阻,也不能动摇多少他就此克敌制胜、兴兵破局、长驱入蜀以为关内战局的牵制和骚扰的决心和意志。毕竟,如今天下的局势走向已然很是分明了,剩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将帅如何以较少的代价和漂亮的战术运用,给那位大都督江上一份满意度额大元。

而从当初那个福建观察使路的侯官镇配下的一名双枪小校,到如今已经时独领一路的偏师统将。钟翼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也得到了足够的阅历和见识,更是数度籍着离职和转任短暂的进修过,而在眼界和格局、城府上,慢慢的越发成熟和稳健的长进起来了。

因此在不经意的太平军征拓天下的进程之间,他就已然和那位旧朝进士及第、苏州从事、毗陵副使出身的督学总监皮日休,在旧日降官中的地位一样隐隐代表着源自旧日官军的降人群体,在太平军这个新体系当中的最高上限和某种风向标所在。

“就地立营修复渡口,向水军方面申请更多的战术支援,抢占东面对岸河滩上的市镇以为策应。再以搭建新的浮桥为突破口和水面依托,向城北的东岸延伸。。。”

随后,钟翼就已然有所决意的下令道:

“正将,看来我们要在这里打上一场颇费时日的苦战了。”

在旁的故旧兼部下,不由开声问道:

“不,我们无需再次死磕硬碰这般严阵以待的大城坚垒,只要集齐足够的舟船载具,直接从江上迂回绕过去就好了。。至少在水面上,那些守军还奈何不得的。。”

钟翼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若是城内之敌无动于衷,我们就自取上游绵州的绵阳、江油等地,伺机袭夺取西川的门户鹿头关若是城内之敌按奈不住出来拦截和迎战,那就正在我军回身决战的水路合击之下”

“既然涪江水道已经恢复了全城通航,我军也水陆并进到了这郪县城下,那也意味着对阵战略主动权已经在我军的手中了。敌军最大的错失,就是显然低估了我军在峡江水道的通航能力和负载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