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竹制的躺椅被赵匡胤一刀砍进去了一半,胳膊粗细的毛竹被直接砍断,又砍断了十几根竹条。
赵匡胤晃了晃刀柄,抽刀回来,如获至宝地又看了看刀口,接连点头。
六姐原本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看到赵匡胤突然动刀砍椅子,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赵德昭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抱起了她。“六姐不怕,爹爹是在试刀。”
六姐嗯了一声,紧紧搂着赵德昭的脖子,软绵绵地喊道:“二哥。”
赵匡胤这个时候却又大喝了一声。“薛高班,立即安排送来各种粗细的毛竹,里面灌铁砂,我要试试这把刀是不是真的削铁如泥。”
薛授看出官家现在的心情很好,又忍不住看了赵德昭一眼,这才领命而去。
这一眼,有赞赏,有惊奇,还有一丝示好。
赵德昭很精准地把握住了他的心态,心里也有了一丝计较。
赵匡胤兴奋问道:“二哥儿,这刀真是你亲手炼制?”
赵德昭笑道:“孩儿只是打打下手,主要归功于裴氏父子。”
望着刀的花纹,赵匡胤的眼睛都拔不出来,又问:“这是何炼制方法,能否大批量炼制?”
“人工耗费甚大,怕是难以全部推广。”
“你们用了几日炼制?用料多少?”
“四人耗费七日,用生铁三十斤,油脂一桶。”
“大善。”赵匡胤兴奋地一弹刀身,说道:“今后要善待裴氏父子,这镔铁宝刀炼制技术唐末就已经失传,不想今日在他们手中重见天日。”
乌兹钢并不是印度人,阿拉伯人独有,在东方也有这样的工艺,炼制出来的刀剑被誉为镔铁。
赵匡胤顿了顿又说:“不,那裴氏父子应该进造作所,专门为我所用。”
赵德昭问道:“跟着孩儿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他得意笑了起来。“所谓名正言顺,在你的手里属于老子跟你借人,还要承你的情。不过,次我都说了要奖励你,这次你造出神兵,将裴氏一家转给我,再记你一大功。”
赵德昭这个时候当然是要为自己索要好处了。“那爹爹为何不兑现奖励?直接赏我一个高位,也不至于让孩儿还挂着从五品的衔。”
赵匡胤楞了一下,不以为然说道:“只有虚衔又有何用?手里没兵,没人会听你的。我本欲在你大婚之时再奖励于你,你确定现在就想要官?”
赵德昭装作兴奋地问道:“孩儿想知道爹爹要封孩儿什么官?”
赵匡胤摆了摆手,旁边的几个太监和捧着另一把横刀的佟亮就立即退下。
赵德昭也放下了六姐,和声和气说道:“六姐去跟四姐玩,二哥一会儿再来陪你。”
他招了招手,四姐就懂事的走了过来,牵走了还想黏着赵德昭的六姐。
他们身边十步之内没有其他人了,赵匡胤才诙谐笑道:“大将军如何?”
大将军在唐朝的时候,面还有一个将军,自府兵制日渐破坏,十六卫实际已经没有军队,诸卫大将军成为虚衔。
宋朝根本没有统一全国,十六卫更是纸画饼,这大将军就更只是一个散衔官。
赵德昭装作犹豫了一番,问道:“为何不能是节度使?”
节度使与州牧,禁军指挥使一样是从二品,论起来,比大将军还低了一级半,因为大将军这个虚衔是正一品。
赵光义这个时候还不是晋王,因为晋阳还在北汉的手里,是北汉的都城。
征略了北汉以后,赵光义才坐了晋王的位置。
现在的他是禁军殿前指挥使,这个级别与节度使一样,但他是实职,除此之外,还有中书令这个正一品,开封府尹这个正三品的实职。
所以论起来,即便让赵德昭挂个节度使的衔,也比不赵光义。
赵匡胤楞了一下,问道:“为何想要节度使之位?以你如今年纪,如何能坐镇一方?”
“四叔也才十八,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孩儿不敢跟四叔比,不过山南东道节度使这个位置,应该不会逾规吧!”
山南西道是以兴元(后世汉中)为中心的重要区域,在后世,这里属于落后地区,但在这个时代,属于大宋最精华的区域。
特别是现在四川也被大宋拿下来了,扼守川中平原的山南西道就更加重要。
在大宋的继承人顺序,晋王和开封府尹一般就相当于太子的封官,这是储君的位置。
晋阳扼守北方威胁的咽喉,对大宋来说非常重要,开封府是首都,更不用提了。
而山南西道这个时候的地位,仅次于晋阳和开封府,赵廷美就被封这个地方的节度使。
后来的大宋继承人制度,基本就延续了这一套。
至于其他地区,河北是百战之地,关中长安那里土地肥力逐渐衰退,当了千年的首都,已经耗尽了地方潜力。
别的不说,每次建城都要砍伐树木,其他地方郁郁葱葱,关中却连大树都找不到几棵。
至于中原地区,目前也处于休养生息的开端,像雒阳城变成了废墟,都没有修复。
山南东道目前是大宋地盘最大的一个道,北到南阳,南到长江边,东到武昌,西到四川东部的区域。
以后世的目光来看,当然比多山的汉中要强的多,但是江汉平原原本是南平朝,两年前这个政权才被消灭。
对江汉平原到宜昌,到武昌这片区域,目前还处于消化阶段。
所以在目前大宋的官员眼里,这里还有待融合,没有大后方的山南西道重要。
赵匡胤皱起了眉头,对赵德昭的要求有些意外。“为何是山南东道?”
赵德昭试探道:“孩儿想要自领外放,就看中了这里。”
赵匡胤大怒:“混账话,历朝历代哪有嫡长皇子外放的?”
赵德昭反问道:“历朝历代,又哪有弟弟越过儿子的?”
赵匡胤一下子语塞了,他很想说这是因为弟弟赵光义功劳太大,但被他赋予的权力也太大了。
这个时候,已经逐渐长大的赵德昭心里有了不满。
这种不满也是赵德昭故意表现出来试探赵匡胤的,因为他必须要了解赵匡胤的真实心态。
他的处境短期之内不会有很大改变,想要求变,就必须要冒一点风险。
何况,他现在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没有!
大不了被赵匡胤揍一顿,然后冷淡他一段时间,或者压制自己的发展。
但没有赵匡胤的支持,他根本不敢表现出对赵光义的威胁,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而如果赵匡胤愿意扶持他,那绝对就是赚了。
回答不了赵德昭的话,赵匡胤老羞成怒,把刀换到了左手,就是一记耳光扇了过来。
赵德昭站在原地没动,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巨响,赵德昭感觉头一震,左脸剧痛,然后变的麻木,嘴里也多了一点咸腥味。
内侍们听到了动静,看到这一幕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可是远处的六姐看到赵德昭挨打,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对她来说,爹爹只是偶尔出现的陌生人,而二哥跟四姐一样,才是最亲的人。
四姐见到赵德昭挨打,眼睛也朦胧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捂住了六姐的嘴。“六姐不哭,二哥没事……”
而原本和五姐玩跷跷板的赵德芳,他们两个也停止了玩耍,有些畏惧地站在了原地。
出手之后,赵匡胤就有些后悔了。
他也没有想到,赵德昭竟然不躲,以前要挨打,不是跑的比兔子都快吗?
看到嘴角渗血的儿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十四岁的他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了。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继承了他在武学方面所有天分,唯一略逊的是,以前城府太浅,性格太直。
可是今天听到他表达不满,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儿子。
他的嘴角颤了颤,哑声问道:“你何时有不满的?”
“孟昶受降日那天,大梁门瓮城发生了什么事,孩儿不敢深思。”
赵匡胤愕然:“不是意外吗?”
赵德昭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并不是意外,有人在草料里面下了阿芙蓉吗?”
那天的事情发生在文武百官去接孟昶的路,知道的人很多,不是想要隐瞒就能隐瞒的住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有人瞒报真实原因了。
而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人人也都以为赵匡胤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他立即愤怒了起来,眼睛四周望了一圈,大声喝道:“孟宽,立即将大典那日大梁门惊马之事的调查卷宗去给我要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里面搞鬼!”
孟宽远远地躬身应是,然后快步走出了景福宫。
赵匡胤看他的背影消失,才长叹了一口气。“你怀疑你三叔?”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更安全。”
“那这些时日,你在你三叔面前只是虚与委蛇?”
赵德昭当然不会承认。“孩儿是真心想所有人和和气气,不要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