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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杯停悲停

一道恢宏刀气从地底斩出,樊宗自刀气长虹中显出身形。

他抬头一看,仍是黑夜,他如今正身处一条小巷中。

可是耳麦竟然还是没能恢复通信?

接着樊宗若有所感,向前望去。

在小巷的转角处,有一袭白衣翩然而来。

杜停杯却没有注意樊宗,只是看向他身后那片暗影。

缓缓的踏步声由远及近传入杜停杯的耳中。

“师弟,你终于来了。”

白衣人的视界里出现了一条瘦削身影,正是澄灯。

此刻的僧人已经换上了一袭袈裟,但是配合他那头雄狮般乱发,却显得有些不羁。

“你先走。”

澄灯袖袍卷起一阵浩荡长风,将樊宗送出这处小巷。

一瞬间,天地寂静。

两人身处的这片天地就像是一幅画卷,虽然景物皆精致,却无丝毫生气。

杜停杯微微一笑,语声温润:

“真做好决定了?”

澄灯微微颔首,抬手虚握,表情中满是说不出的苦闷。

一抹惊鸿似的白虹刀光自袖中跃出,最后悬停在澄灯身前。

那是一口锈迹斑斑的寻常柴刀。

刀光闪烁,澄灯恍惚之间,好似看见一团灯火在刀尖上炸开。

灯光照得他胸口一片滚烫,好似有温热的火光在心底燃起。

心灯澄澈,遍照十方,是为澄灯。

澄灯只是毅然握住刀柄,眼中不由得留下泪来。

接着,他浑身一震,识海中那尊修行多年的清净琉璃法相砰然碎裂,一身圆融无碍的气息骤然暴动,看得一旁的杜停杯眉眼一跳。

今日,心刀出鞘,先斩樊笼!

澄灯头上青筋崩起,分明是忍受着更胜千刀劈斩的非人痛苦,他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反而越发悲悯。

只是有两道泪水夺眶而出,僧人无声而泣。

随着心中刀意出笼,澄灯手上长刀的锈迹也片片剥落,露出一线霜白。

这一刻,一股毫不掩饰的锋锐气息冲天而起,简直像是要割裂天地!

一丝微弱的裂帛声响起,连杜停杯的白袍也被一缕犹如风流云淌的刀意割裂。

眼睛通红的澄灯向这位昔日师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师兄,那话本里的梁大侠最后找到家了吗?”

名为杜停杯的男人顿时怔住了,片刻之后他才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或许,他也还在路上吧。”

话音刚落,一线泠然霜白笔直橫抹,杜停杯抬袖挥手,将这一线刀光捏碎在手心。

又是一挥手,点点血光飞射。

澄灯继续前踏,手中长刀再斩,如同一弯静水清泓的冷冽刀光横扫而出。

杜停杯双袖拨动,一手从上劈落,硬生生将刀光劈碎成一片溅珠碎玉。

接着他一踏步,便是天翻地覆的骇人动静。

杜停杯一身白衣止不住地向后飘摇,他气势之盛,简直就像是一尾狂龙硬生生挤入了一条小小沟渠。

他举拳向天,方风云汇聚,无形气浪仿佛以他为中心,开始猛烈震荡,层层叠叠的狂烈罡风随臂震出!

澄灯不闪不避,反而拖刀而行,长刀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深邃的狭长刀痕,他的身形越走越快,几乎快至犹如一道横雷。

蓄势已久的一刀在两人相隔三尺时轰烈斩出,刀光如弦,远远望去仿佛一轮弦月自人间升入天穹。

一刀之后,杜停杯身形被逼退。

尽管被身受半拳,澄灯依旧出刀不停,刀锋再动!

刀光如雨如瀑,洒落在杜停杯周身,无孔不入。

凝练至极的刀光悄无声息地褪去了实质的形体,化为薄雾,化为清风,轻柔地绕着杜停杯打着旋儿。

但杜停杯能感受到,这阵刀之雾气的无穷杀力,那是一种与之前的斩击截然不同的锋锐,只是单纯的锐气,都能给他带来极度的危机感。

师弟,原来你的刀真这么厉害。

在一秒之内,两人交错的拳与刀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残像,两道身影化身为了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光影,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是翻天覆地一般的景象。

正在与澄灯对拼的杜停杯忽然身形一顿,被澄灯抓住机会,一刀劈在胸口。如果不是一股晦暗邪气涌出,卸去了半分刀劲,杜停杯早就被斩去半条命。

看到那股阴邪气机,澄灯眼中决意更胜,手中劲力更催。

他手中那口本是寻常质地的长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声,脆弱的刀身上,裂纹遍布,如果不是澄灯常年以元气温养,这口刀或许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腐朽断裂。

澄灯甩手一抛,将长刀抛入云天之中,他手捏莲花印。

虽然一身佛门修为被自行斩去,但澄灯这么多年来修行的佛意却是分毫未损,而他这一刀,便是以刀法演绎无上佛法妙境。

只见那口长刀在半空中便已自行崩毁,但每一块碎片上,竟然都倒映着一轮小巧袖珍的明月。

刀中月光皎皎然,澄灯心中月光更是大盛。

千江水映千江月!

刹那间,月华大盛,千团皎皎月色当空,好似一树花开,摇曳生姿。

杜停杯虽然心知地下出了某些变故,但此刻也只能用尽全力,先挡住这一招。

无孔不入的月光挥洒而下,轻灵自在的刀光仿若真是自明月中流淌而出,冰冷,明澈,每一刀都像是直接斩在杜停杯的心湖中。

师弟,你真想杀了我啊。

杜停杯在心中无声感慨,面上笑意不减。

他的身躯外猛然升腾起一股圆融无碍,至清至圣,好似蕴含了诸天世界的琉璃宝光。

每一道以长刀碎片为寄托的刀光都停留在这道光华外,分毫不得寸进。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跌坐于地,肩头以下的衣服笔直地分开,接着露出的皮肤上,也渗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尽管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但澄灯的刀已经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只是由于出刀太快,以及他本身的肌肉控制能力,才使得伤口不至于裂开。

“咳咳咳,一月三身,好刀。”

这时,杜停杯才恍然。

一月三身,澄灯那真正的一刀正如唯一的月体,不迁不变,能生诸法,统摄万事。那些自发而生,犹如月光般生生不息的刀光,只不过是这一刀的真意,倒映在尘世中的浮光掠影。

不需要任何外物,澄灯自己心中的刀意,就是那轮千古明月,昭昭不改。

澄灯缓缓收回手,他看着生机逐渐消退的杜停杯,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自他头顶落下。

那竟然是一只筋肉虬结到犹如老树盘根的巨大白熊。

白熊落在澄灯面前,一拳轰出。

条条大筋在它的体表贲起,交错纵横,纯粹的肌力汇聚在拳面上,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无形的雷暴,气流四散!

气空力尽的澄灯勉力挡下,身形却也被轰飞,摔在一座大楼角落处。

接着白熊看也不看澄灯一眼,背着杜停杯便向远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