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果一脸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乞丐，有些事情终于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西北地上冬日里的风沙，像是食人的猛虎，不但把他的身体折磨的千疮百孔，也把他的记忆给搞成了一团糟。
但好在慢慢的，宋果总算是想起来了。
“你就是来接我的人？”宋果带着一丝的质疑问道。
小乞丐咧着嘴笑了，一口白牙格外的整齐，“是的，我是你的引路者。”
在这一刻，宋果心里原有的那一丝期待，彻底的化为了泡影。
他知道他躲不过去了……
伸出在寒风中被吹成黑红色的手，宋果一把抓过了面前的肉，狠狠撕咬了两口。
一边甩着腮帮子大力咀嚼着，他一边问道：“我还有活路吗？”
“活路自然是有的，但就看你怎么选择了。”小乞丐说道。
宋果吃的太猛，有些噎到了。
他端起酒碗，猛地灌了两口，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好，我干了。”
此刻，似乎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他从雍城一路如同鬼一般游荡了过来，以为那些穿着黑皮子的家伙，只是在赌。
没想到其他赌的是他，人家一切尽在掌握中。
应该他刚进长安城就被盯上了，也或者，人家是一路盯着他来的。
“其实，我非常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像有些蠢货，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小乞丐的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本就瘦小的他把自己几乎佝偻成了一个虾米。
宋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动作稍微停了下，“那我算是蠢货还是聪明人？”
小乞丐看了宋果一眼，低头想了想，“你，不算是蠢货，但也算不上聪明人。”
宋果怅然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然后将头猛的埋进了海碗中，像是在撕咬敌人一般，扒拉着小乞丐口中的猪油拌饭。
“真的很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美味。”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宋果塞满食物的口中传出，勉强能听清内容。
“看来你的喜好和我一样，那什么红烧肉、东坡肉，虽然滋味不错，但不顶饱。可这东西，我吃上一碗，能活一整天。”小乞丐很赞同的说道。
宋果三两口吃干净了那一碗猪油拌饭，连碗都舔了个干干净净，又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应该怎么做？”
小乞丐将拢在破烂衣衫间的双手抽了出来，“你现在回去，其实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宋果回答的很干脆。
两万人，只活着回来了他一个人。
这样子他如果都不死，那他主公的名号，恐怕就不叫董卓了。
“所以，你要给董卓实话实说。”小乞丐那双眼睛中透着如狐一般狡黠的光芒。
宋果微怔，“那我死的恐怕会更快。”
“用我的聪明，别用你的小聪明，你就不会死。”小乞丐说道。
宋果抬手抱拳，“愿闻其详，我按着你说的去做便是了。”
这件事，宋果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数的。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此刻不答应，他立马就会死。
答应了，也会死，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袁本初帐下有一谋士，名为许攸，此人当年曾伙同王芬等人谋废灵帝陛下，胸藏狼子野心。此番李傕陈仓兵败，便有他的一番功绩。”小乞丐缓缓说道。
宋果愣住了，一脸不解的看着小乞丐，“那许攸远在的关东，如何能跟陈仓战事扯上关系？”
小乞丐嗤笑一声，“宋将军啊，所以你成不了一名大将！谋士，要有深谋远见，以天下为棋局。许攸能看到陈仓的战事，又有何惊讶的？”
宋果低了低头，虽然这话有被侮辱到，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也就能当个护卫了。
小乞丐接着说道：“面见董卓，先哭，哭的越嘶声裂肺，越能证明你的忠心。而后告诉董卓，占据雍城的并非是那一群狗东西玄甲兵，而是袁绍的人马。”
“他让你回来，是为了使离间之计，让你的主子董卓与吕布反目成仇。这些话有人先前应该告诉你了，但我想了想，似乎不太够。我的主公曾念叨过好几次想杀王允，那就捎带了吧。”
“告诉董卓，吕布与他的贴身近侍有染，还曾言语轻薄池阳君，对他那小孙女更曾动手动脚。而且，因为董卓睡觉投戟之事，吕布心怀怨恨，暗地里同王允勾结，意图杀掉他。”
宋果听着些话，脑子已经懵了，傻傻的看着小乞丐。
“这些事情，你们到底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真的都是真的？”宋果问道。
小乞丐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这番话，你一个字别落下，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告诉董卓！然后，你便可活命。”
“就这些？”宋果追问道。
小乞丐点头，“就这些，但董卓要问的，恐怕不止！接下来的话，你在告诉董卓的时候，需提前言明，此乃道听途说。”
“袁本初一直有东立圣君，另尊幽州牧刘虞为帝之心。加之朝廷夷其三族，他悔恨在心，一心想要覆灭朝廷，诛杀董卓。故而能联合的势力，他都在尽力的拉拢。”
“皇甫嵩屯驻陈仓不过一年，实力微末，他怎么可能会有钱粮打造那么精锐的战甲，培养那么强悍的军队，但如果是袁绍暗中所为，这事情岂不是就很合理了？”
“这些话，背熟了，不要加太多你的臆测，原原本本的告诉董卓。另外可以稍微透露一下，董卓阖族在陈仓还算安全的消息。如此，你或许不需要死，还会升官。”
宋果暗暗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间。
他说道：“升官我就不想了，只要能保住这条贱命，便已知足。”
“去吧，酒足饭饱，我想你也该干正事了。”小乞丐起身送客。
话题结束的很迅速，送客送的也很干脆。
宋果点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小乞丐抱拳一礼，牵上那匹如今和他一般瘦弱的羸马，走出了这条幽深的巷弄，转道去了相国府。
破败庭院的大槐树下，小乞丐仰头望了望盘旋在枝丫上的麻雀，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转身进了破屋。
屋中坐着四五个人，服饰各不相同。
有货郎打扮的，也有商人行头的，还有一个县吏。
“我等擅自行事，若主公怪罪下来，我们可就凉喽。”那县吏笑呵呵打趣了一句。
小乞丐闷着头在干草堆上坐下，说道：“形势不等人，当我发现宋果此人尚可一用的时候，若给陛下汇报，计划恐怕会同宋果一同抵达西京。再等等陛下的诏令，一切都迟了。”
“此计离间各方，确实能将这一滩水彻底搅浑，接下来我等当如何应对？”货郎打扮的男子问道。
“袁本初那儿，我们人手不足，鞭长莫及，先挑拨挑拨韩遂吧。”小乞丐说道。
“派人假装袁绍的人，杀他全家？”
“做这事何须派人，花钱难道不行吗？”
“也是，真这么干？”
“或许吧，先等等看！等他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