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出太子申不似在说笑，严缓刹那间错愕了去。
夜里阴寒，虽有眼前篝火，可吹来的寒风依旧让严缓清醒了很多。
将手中的水晶珠装回布袋，严缓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道：“末将……不是很明白上将军的意思。”
参军十余载，若是脱下铠甲，身上的伤痕遍布。
如此的一位将军，此时问其是否愿意弃军从商，除了让人意想不到之外，听上去似乎还像是个傻问题。
感受着严缓投来的困惑目光，太子申先将话题引到了别出，“严将军这次购买军中所需的物什，只用了八天时间，那么多的东西，八天时间能够筹备的出来，足以见证严将军在这方面的能力。”
平静的脸庞上，堆出突然的微笑，“这大把花金子的感觉，严将军觉得如何？有没有觉得神清气爽？”
“花钱的事儿……末将其实没什么兴趣。”严缓不适的在脖颈上摸了一把。
听其说没兴趣，太子申倒是忍不住又将严缓上下打量了一番：“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严缓呼出一声，严谨的道：“末将对财物看的并不重，所以没有上将军说的那般神清气爽。”
“不过从那些商贾手中买东西，从那些商贾一开始不愿意买卖，再经过末将加价，以及抬高通关税收等等之后，商贾们再欣然同意。就看着这些商贾变脸的过程，其实还是让末将非常喜欢的。”这番话说出来，严缓也似显得轻松了一些。
“嗯。”太子申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本将不曾看错人。”
“末将还是不太明白上将军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太子申一手撑着地面站起，卖起了关子：“随吾去军营谈吧。”
“诺——”
看了眼头也不回的太子申，严缓拱手应过，跟着起身。
二人走过几处围拢着篝火热闹的兵士圈，太子申客气的附和着众将士的热情，但却将将士们的邀请一一回绝。
走到稍远的军帐区，太子申才适当放慢了脚步：“严将军说，对金钱财物没什么兴趣。那可否说说，将军对什么有兴趣呢？”
话落的瞬间，太子申片刻的顿足，回首冲严缓看了眼。
这种问题其实不好回答，因为真正了解自己内心的人不多。尤其是如今这个思想束缚相当严重的时代。
低下头，严缓就这样跟随着走了好一会才猛地抬头。
凝视头顶的弯月，严缓像是做什么重大决策一般，深呼吸，强行鼓起勇气开口：“末将只想跟将士们一起，多多打胜仗，守卫家国。如此便足矣。”
全军将士的盛宴，此时大多数兵士都在欢庆。
军帐无人打点，火把跟火盆都是寥寥可数，自然也更加的阴寒。
耳边是严缓说出的话语。太子申将冰凉的双手搓了搓，一边将军帐外的火把拿起，一边掀开了帘门。
在火光的照耀下，太子申很快找到了军帐中许久未用，却是木炭满满的火盆。
很快，两个火盆被点燃。二人便对坐在了冰冷几案的两端，太子申顺手将火把插在了桩柱上照明。
“打胜仗，守卫家国，倒是每个将士都应该名利和思考的一件事。”太子申肯定的点了点头。
严缓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欣慰，却只是低头伺候着炭火，没有开口。
越来越旺的炭火，将军帐中的温度提升了不少。
太子申动了动身，双手又在火盆上方烤着搓了搓，“严将军听说过‘齐公好鹿’的故事吗？早在齐恒公时，齐相国管仲以对商贾和经济的特殊理解，助齐国吞并多个小国，且成功的制衡了强大的楚国。”
“楚国盛产鹿，故而平日里用来食之，且价格低廉。然齐国的山林中并没有鹿。管仲便让人在楚国散布谣言，说齐公愿意出重金买鹿，楚国人便不事渔耕的纷纷上山抓鹿。时间一长，楚国百姓才发现，粮食的价格飞涨。然家中无粮，田野荒芜，故而楚国生乱，无力与齐国争。”
故事简单的讲完，太子申便抬头看向了严缓。
后者确实首次听闻此等事，顿觉惊讶，心中一瞬间的开明。
即便严缓不是管仲那样的大才，却并不妨碍其明白故事的真谛。
严缓的兴趣彻底被一个故事勾起，当即一喜，道：“上将军莫非是想……跟某个诸侯国来一次‘齐公好鹿’？”
“有些手段，在一段时间内只能用一次。”太子申摇着头：“记得这则事情的并非本将军一人。故而不太可能有当年的那种效果。”
“那您的意思是？”
“吾只是想让严将军明白，能够战胜敌人的办法很多，并非只有大军去以命相搏。”
太子申将整个身子前倾，十分认真的对严缓道：“就好比那‘齐公好鹿’，这叫经济战。而经济战的方式方法，也如同兵法的万千变化一样，可以有很多，并非只有‘齐公好鹿’这一种。”
毫无疑问的，对‘经济战’没有什么概念的严缓，听的云里雾里，但心中又隐约觉得太子申说的这些很厉害的样子！
待回过神时，太子申已经把一张地图扑在了二人之间的几案上，“难得清闲几日，而这些天里，吾想了很多。其中一点便是关于将军的前程。”
抬头看了眼严缓的神色变化，那面容上，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掩饰的喜悦。
呼吸之间，严缓抿嘴笑了笑，道：“末将谢过太子了。不过，只要能跟着您做事，其余的严缓就没什么奢求了。”
“人总要有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追求有时候还是要有点的。”
“末将……”
严缓刚要开口，却被太子申打断了。
“今夜既然和严将军单独在此商谈，吾便也不想隐瞒什么。”太子申很是认真的道：“过些时候，军中会进行改制，军营也需要吸收更多的将才，如此才能更加壮大。严将军有勇气，可在吾看来，的确少了一些作战上的谋略。”
“而在改制之后，军中权威最大的，必然是勇谋兼备，其次为有谋，再者才是勇武之士。”
“想来严将军心里也清楚，将军手下的两万兵士，和庞涓带领的两万兵士，所表现出的气势跟战力都无法相提并论。”
这番话话无遮无拦，直接说到了严缓的心坎里。
不好听，这些话对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不怎么中听。
不过严缓还是低头咬牙，承认了事实：“上将军说的不假，论谋略，末将确实上不得台面。”
“所以严将军要为以后着想。这些时日，吾对严将军的表现很满意，所以愿意给将军一个莫大的机缘。”太子申始终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
虽说身份不同，可这两人也少有如此严谨的交谈，倒是让严缓很不适应。